他有点错愕的看向丁当,却见后者冷冷望向林重,扯起嘴角皮笑肉不笑的道:“不好意思啊,我赶时间。”
林重丝毫不以为意,笑着点点头,冲他们摆了摆手。
周航对丁当有了点新认识,默默领着人去车库取车,然后一路驶向伊【斯兰堡。他犹豫再三,还是一边开车一边对丁当开口道:“你似乎对林重有意见……”
丁当笑着打断他,更正道:“不是意见,是偏见,我对一切情报工作者都怀有偏见……被出卖过太多次,我实在很难再对他们产生好感。”
周航欲言又止。
“顶着副假惺惺的笑脸,说着连鬼都不信的假话,一边说我的朋友一边把朋友卖进坟墓,这样的事情见多了经历多了,你也会像我一样。”丁当的语气很随意,却隐隐含着警告的意味,“他们的保证你一个字也不能相信,否则就等着在地狱里后悔……我宁可跟他们做敌人,也不想有这样的朋友。”
周航忍不住皱眉道:“你这样说未免也太武断,不应该一竿子打死一群人。”
丁当哈哈大笑。
“发发牢骚而已,别当真。”他笑着道,“我好像有点太兴奋了。”
……是挺兴奋的。
周航完全搞不懂丁当在想什么,干脆闭上嘴专心开车。在他的身边,丁当支着头望着窗外,道路两旁的景色渐渐黯淡下来,一团有一团血色的污点在视线中蔓延,交汇,遮住了天空,将一切都染成血一般的深红。
一块又一块的墓碑,从地下颤颤巍巍的升起,腐旧的带着黑色的泥土,书写着一个个已经被遗忘或永久铭记的名字……
丁当用力的瞪大眼,反复告诉自己这只是幻觉,但却控制不住的在墓碑上寻找那些似曾相识的名字,他找到了马丁,找到了猎狐的兄弟们,找到了赫尔塔的部下们,找到了喜鹊小队的成员……这只是无数墓碑中很小很小的一部分,绝大多数的墓碑属于陌生人,那些人在战争中死去,而杀人凶手却连他们的名字都不清楚。
墓碑沿着弯曲的道路,在深红的世界里,无穷无尽的向前蔓延。
然后丁当看见了自己。
他就在路上走着,穿着破破烂烂的作战服,靴面上全是泥灰,表情疲惫而麻木,像一具失去了灵魂的行尸走肉,脚步沉缓,双目无神。深红色血液从裤管袖口里流淌下来,在身后拖出两条长长的血蛇,狰狞的扭曲着……寒意一寸寸从心底窜入后颈,直抵脑髓,丁当看着自己停下脚步,回头望过来。
四目相对,那双无神的瞳孔里空无一物,然后鲜血便突然涌了出来。
眼中流淌着血泪,回过头的丁当咧开嘴笑起来,嘲讽的,疯狂的,讥笑着站在这边的丁当,用口型对他道——看着吧,这就是你的末路。
丁当无声瞪大了眼。
“我们到了,丁当,丁当?”周航错愕的声音响起,“你怎么了?喂!”
他用手推了推丁当的肩膀,后者猛然浑身一震,脸色苍白的向他看过去,眼神空洞洞的没有焦距。过了半晌,才渐渐恢复了神采。
“到了?”丁当喃喃道,闭上眼用力搓了把脸,低声骂了句娘,然后抬起头来,推开车门下车。
“你没事吧?”周航还有点担心,问。
丁当摇摇头,说没事,说我们走吧,去见阿刀。
阿刀的伤情已经脱离了危险期,被安置在一间武官宿舍,房门外有专人把守。周航将丁当送到房间外,并没有跟进去,而是留在外面等候。
丁当推开房门,冲躺在床上睁眼望过来的阿刀笑了笑。
“……你怎么来了?”阿刀虚弱的开口问,这回也不叫队长了,“是不是他们叫你来的?”
丁当还是笑,反手合上门,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的望着阿刀。
阿刀被看得不自在,皱眉道:“你想说什么就说。”
“看到你还这么有精神。”丁当道,“我就没什么想说的了。”
阿刀怔了怔,不确信问:“你不是来带我走的?”
丁当挑眉看他,反问:“你想让我带你走?”
阿刀摇头。
“我不能走。”他说道,“我还有事必须得做……不是给花匠他们报仇,你放心。”
丁当移开视线吐了口气,走到一边的书桌旁坐下,从口袋里摸出烟盒。他正要点燃,突然想起阿刀这个伤号,拿着打火机的手便又缩了回去。
“你抽你的。”阿刀看见了,道,“我不碍事,这点小伤。”
丁当又笑了,笑着点燃烟,给阿刀比出个大拇指:“真汉子,酷毙了……肩膀上叫开了个碗大的洞,还这么硬气,真有种。”
阿刀有点恼,怒道:“你有事说事,没事就滚!”
“成吧。”丁当也不逗他了,咬着烟道,“说正事,你到底要去干嘛?给我透个底。”
阿刀用不信任的目光看他,一点都不带遮掩的,红果果的不信任。
丁当很无所谓,摊摊手:“不说是吧,不说你随意,看人家听不听你的,我走了。”
“等等。”阿刀叫住他,吃疑问:“你能帮我?”
“废话。”
丁当弹掉烟灰,用烟头指了指阿刀,一脸的戏谑:“跟这些官员打交道,你还嫩了点……不过你现在躺在这也没什么发言权,想硬也硬不起来,说吧,我给机会你说,合情合理,我就帮你。”
阿刀沉默了一下,缓缓开口道:“我逃命的时候,被一个巴基斯坦女人救了,她把我藏到羊圈里,给我治伤。”
“然后被她丈夫发现了。”
“她丈夫要杀她。”阿刀的话音有点冷,“我就把她丈夫杀了。”
他道:“我当时伤得太重,没办法带她走远,就把她藏在附近山里,让她在那等我……我必须回去接她。”
丁当沉默的吸烟,直到一颗烟抽完,才开口问:“然后呢?”
阿刀皱眉,问:“什么然后?”
“我说你然后打算怎么办。”丁当掐掉烟,表情有点难看,“你杀了她丈夫,她只能跟着你逃,你带她回中国,然后呢?娶了她?还是找个地方给点钱就算了?”
阿刀没说话。
“她好心救你,却被你杀了丈夫。”丁当问,“你毁了她的人生,准备怎么负责?”
“没想好?或者根本就没想?”
“还有杀了人这事,到时候查到你头上,你怎么办?”
“我看就这样吧,我现在给你扶外头去,你在路上找辆车自个撞了,撞死了一了百了,大家都乐得轻松。”
阿刀被这一连串质问问的有点懵,听到最后一句,下意识便开口吼回去——
“那你要我怎么办!看着她被杀了!?我他妈的还能怎么办?”
吼完,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丁当瞥了一眼房门的方向,摁着眉心思索这事该怎么搞,性质太恶劣,肯定得瞒着,否则就是个军法处置的下场……关键瞒不瞒得住,这个他可真没信心。
很微妙的,他在这时候想起了林重。
“你把情况详细给我讲一讲。”丁当道,同时在屋里绕着走了一圈,检查过所有可能安放窃听设备的角落,他脑子里飞快的思索着应对的办法,都感觉不是很妥当,这事瞒住的可能性不大,说不定他还真的得去跟林重那只老鼠谈笔交易。
那样就太糟心了。
丁当确认过房间中没有窃听器,回到椅子上坐下,从上衣兜里的小药瓶倒出几颗药片,糖豆一样的嚼了,然后指指阿刀,下了最后通牒。
“你实话实说,一个字也别漏,能不能救得了你,我这也没谱……如果实在不行,我给你指条路,你现在就带着人走吧,再也别回国。”
………………
将近一个小时后,丁当从房间里走出来,看了一眼站在门边连位置都没变过的周航,扯起嘴角笑了笑。
“情况我问清楚了。”他说道,“这回死的人太多,他心理受创伤,有点入魔障。”
周航很勉强的跟着笑了笑。
丁当突然伸手揽住对方肩膀,自来熟的揽着周航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道:“年轻人,脾气拗,认准了的事情别人讲不通,只有他自己想明白了,才能走出来……我打算让他在这边休息一阵子,养好了伤再回去,你看成不成?”
周航被他硬揽着,浑身不自在,面露犹豫,想要婉拒:“这个恐怕不……”
“好到穿一条裤子的战友在眼前被炸成几段,换个人也接受不了。”丁当笑吟吟的说着话,眼中却一丝笑意也无,目光冷得像冰,直勾勾盯着周航,“国内那边我去申请,肯定能批下来,就看这边愿不愿意接收,不过应该也没什么问题……武器肯定要给他缴掉,就当个普通游客,在这边养养伤散散心,到时候恐怕还要劳烦你照看一二。”
周航被他堵得没话说,到最后只能勉勉强强的点点头,说:“嗯,我会尽力照顾好他。”
丁当笑着拍了两下他的肩膀,松开手。
周航悄悄在心中舒了口气,看着丁当的背影,感觉十分复杂……太危险了,这个叫丁当的男人,实在是个让人打从心底里不愿意接近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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