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对方一本正经的神情,黎大少回忆起两人第一次见面的那天,对方也是用同样的表情说的自己是一个“自由设计师”。
呵。
刚下定决心告白追求的对象,此刻正以自己印象之外的另一副姿态,以自己完全陌生的模样出现在其他人的世界里,像是对他宣告无声的角色分割。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看着那个似乎是珠宝公司的老总抬着头慈祥地笑着与身边的男人交谈着,神情之间一点对待小辈的怠慢也无,黎瑰辰在缓步走近了之后才听到对方口中一声字正腔圆的“贺总”……?
哦,被骗了。
而这时迎面而来的那一路人也注意到了他们。
或者说,一直专心听着身边人讲话的男人,终于抬起头注意到了自己一直欺骗着的人,当场将自己抓了个现行。
然而马甲掉了的某人却没有露出意料之中的窘迫或是惊慌失措的神色,那张仿佛千年不变的面瘫脸一如既往地维持住了惯常的波澜不惊,哪怕看到黎瑰辰在短暂的停顿后,复又重新抬起步子向自己走来,直至行至跟前,露出了一抹带着讽刺意味的冷笑。
“贺总?”
淡定又坦然的行骗者向质问他的人矜持地点了点头。
黎瑰辰:“……”
黎瑰辰:“呵。”骗子。
贺辛塬对视着对方冰冷的视线,抿了抿唇,最后还是一句话也没说。
甚至没有一声“对不起”。
倒是男人身边的某大型珠宝公司的老总在认出黎瑰辰之后展露出了一个比之前更甚的笑容:“哎呀,这不是黎大少……”
被指名道姓的青年却丝毫没有理会人家总经理的想法,保持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自始至终没有改变表情,似乎也不打算对自己的行为有所解释的男人。
向来处于受人追捧的地位,从某方面来说算是人生第一次被这样“防备”的黎大少不由自怨自艾地心想: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什么总经理董事长的,时间上真是可以算得上是“自由”,毕竟没人管着他什么时间应该做什么……人家说“自由设计师”也不全算是在骗自己。
如果不是正好映衬了自己上一秒还在包厢里傻了吧唧地宣告着什么“喜欢人家”“要告白要追人”之类的蠢话,结果出门就发现那个在自己口中“被喜欢”和“即将被追”的人却用另一副自己完全不知道的模样与身份,出现在这种场合“啪啪”打自己脸的话,黎瑰辰可能还愿意用那样的借口安慰自己。
这种感觉大约像是你几年如一日地在心底最深处最柔软的地方,一心一意深情款款地喜欢着人家,对方却只把自己当成是一个普通的网友,连“有没有工作”这种事情都不愿意说实话,这样防备着他。
……就这么防着他。
一时间黎瑰辰也说不上来自己自尊满满的内心是否受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委屈,只是忍不住在第一时间收回了自己眼中的惊异,用嘴角勾起的一个淡漠微笑来替代,在朝对方和旁边一脸莫名的老总仪态得体地点了点头之后,从旁边目不斜视的走了过去。
像他在面对贺辛塬之外的人时一样,冷漠且高傲。
贺辛塬默默站在原地,看着长发及腰的青年纤瘦的背影,眼中是没有人能读懂的复杂神情。
☆、十年一心,花开不靡(一)
是夜,贺辛塬站在房间的落地窗边出神,办公桌上还摆放着一份今天晚上谈拢等待签约的合同,此刻为其苦心孤诣耗费了不少心神的人,却没有再像前几个夜晚那样伏案研琢。
贺辛塬自己也想不明白,怎么脑海中除了几个小时以前的那场意外偶遇之外,再也容不下其他事情。
意识被对方转身离开前,看向自己的那一道冰冷视线侵占,间或交替对方毫不犹豫离开的脚步。他好像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平静意识到,自己这么多年的铺垫,大约还是就此泡汤了。
只怪他本该早早预料到,C市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算小,高级一些的场合终究是有限的,他要以一个公司总裁的身份出来交际应酬,就免不了在意料之外与黎瑰辰“偶遇”。
只是自己之前一直在心里保持着一丝侥幸,觉得至少不会这么快就被拆穿。
没想到最后输给了两人之间的缘分,怪不得人们常说它“妙不可言”。
啧,真麻烦。
直到放在桌子上的手机传来来电的震动提示,男人默默“自我反省”的思绪才被打断。
没想到来电显示的电话那一头,恰与自己前一秒还不住回想的青年不约而合。
男人的眼中难得因为屏幕上那个熟悉的备注闪过一丝错愕,犹豫了片刻才接起来。却没来得及等他开口,听筒那一头巨大的背景音乐与鼎沸的人声就先一步齐齐攻占了他的耳膜,紧接着似乎是发现了连线的接通,混合着嘈杂的音乐声,一道喑哑的嗓音低低地凑近话筒,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传了过来。
“!@#¥%……&*你负心,呃……薄意……”
“……”虽然似乎是在骂自己,但对方明显一听就是喝了不少的状态,使得被语言攻击的男人虽然面上不显,心里一时也有些啼笑皆非。
沉默地接受了对方的斥责与谩骂,贺辛塬知道现在对着一个酒鬼,自己说什么都没有用。
最终还是电话那头的旁听者听不下去了,一声带着略微不耐的“啧”隐没在喧嚣的背景音中,却还是被贺辛塬敏觉地捕捉到了。
男人的表情微变,继而便在一阵大约是手机易主的细微声响后,伴随着某个酒鬼含混的话语声远去,取而代之的变成了一道低沉的男声:“……你要不过来接他一下吧?”
“?”贺辛塬原本微微蹙起的眉峰又不动声色舒展了开来,用惯常的平淡掩饰好了内心的波澜。
“看在他满心满口都是在念着你的份上。”对方补充。
“……”
如果骂也算是“念着”的一种的话……
却不等男人做出回应,那头已经径直报了一个地址。贺辛塬握着被挂掉的电话站在原地,看着此刻窗外渐渐升起斑斓色彩的整座城市,在静默了片刻之后,最终还是对着渐露魅色的夜色做出了一抹不耐的神色,却还是无奈转身,从桌子上拿过钥匙向外走去。
这是继上次如梦馆开业,贺辛塬默默在马路对面观望之后,第一次进入这个现已隶属黎瑰辰名下的高级会所。
建筑内夜间的酒吧状态由于灯光以及些许布置变动的缘故,如果不是平日里就观察细微的人,基本已经看不出其白天温馨纯洁的模样。
站在入口处就着闪烁的灯光环视了一圈,贺辛塬很容易在吧台边上找到了握着酒杯醉得不行的青年。
对方柔顺的长发因为趴伏在桌子上的姿势,在自己的肩背上大片地披散开来,由于坐在高脚椅上的缘故,更加显得对方腰窄腿长,乍一看去那道纤瘦的身影,说是一个身形高挑的美女也不会有人快速否认。
借由入口处可以纵览全场的便利,男人轻而易举便捕捉到徘徊在圆形的舞厅里,不少面容猥琐的男人,对着那已然神魂不知的人投去明晃晃觊觎的眼神。想来如若不是对方身边此刻有一个气场强硬,并且不动声色以昭示全场的姿态护着他的男人,这些人早就上前将那人想方设法拐去自己老巢了——而且是那种即便发现他的性别,也不会轻易放手的类型。
啧,真是一点安全意识也没有。
不知是不是因为震耳欲聋的DJ背景音乐,与周遭放荡不羁瞎叫唤的人群,贺辛塬觉得自己此刻的心口堵得慌,有一种称不上是愤怒,但也欲.望发泄的情绪在心底酝酿。
当他发现了“目标人物”并朝之走去的时候,自然也没有忽略坐在对方身边神色沉稳的另一个男人——这应该就是刚才接过电话,让自己来接人的那道低沉声音的主人,对应黎瑰辰曾经向自己描述过的几个发小,不难猜出这人应该是对方提到次数最多的,那个“从小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网瘾少年”顾延凯。
看着对方看似一本正经地隔着吧台,与内部的某名侍应生小.姐讲话的样子,贺辛塬不做多想,便穿越人海往这处走了过来。
顾延凯似有所感地顿了顿,转过头来对上了一双凌厉的眸。
朝在黎瑰辰醉得不省人事之后等待男人到来的期间里意外发现的游戏同好者做了个“暂停”的手势,顾延凯调整了一下坐姿,直面此刻正横穿舞厅朝自己走来的男人。
白天在酒店偶遇的时候还是太突然了,以致自己在后来发现某人情绪太过不对劲后,才联想到对方大概就是那个,自己曾在网络上意外追踪到过的黎瑰辰的网友。
刚才的电话里,黎瑰辰给对方的备注更是佐证了这一点。
——他就是黎瑰辰一直心心念念,甚至搞不好十年如一日暗恋着的“荒原”。
贺辛塬在两人面前停下。两个同样高大的男人一坐一站,视线汇聚在半空,片刻后,顾延凯率先开口,朝对方打了个招呼:“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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