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江目光沉沉地注视了他一会儿,等不到半点反应,就在发作的边缘,他忍了又忍,最后拿出手机给赵易挂了个电话。
他这个电话一打完,没过二十分钟,钱康就开着车赶来了,远远看见谢明江的车,就把车停在谢明江的车旁边。他从里面下来,热情又有礼貌:“谢总您好!”
谢明江摇下车窗,故意放大声音:“麻烦了,我带周卓过来取点东西。”
周卓立马就清醒过来,他冲钱康点了点头,拉开车门就往下跳。
谢明江看他对钱康和对自己那个态度是天差地别,很是有问必答,把平安夜晚上的事情详详细细地解释了一遍。
最后钱康笑着说:“哎呀,你看你,其实东西放在咱们这儿还是很安全的,你的柜子别人也不会动。生病了就应该赶紧回去休息,我给你准假。”
他一边说,一边就往就酒吧门口走,谢明江也只好下车跟过去,钱康开了门,周卓快步就走去了更衣室,他把酒吧的制服放回去,把自己的东西都拿出来,他翻出包里的手机看了看,竟然有多达七个未接来电,除了孙小宇的两个,剩下的全部来自一个他不认识的长串号码。
周卓狐疑地又打开收件箱,也有五条短信,孙小宇有三条,那个号码又给他发了两条短信。
周卓点开一看,两条内容都非常简单,一条是“圣诞快乐”,一条是“我能给你打电话吗”,落款都是陆杉。
周卓握着手机,脑袋一下子有点空,他还想再翻一翻,结果手机因为没电,很快就黑了屏。
谢明江和钱康在外面聊了一会儿,周卓还没有出来,他时不时地往过瞟,终于发现他从走廊里面朝外走,逐渐向他们走近。
谢明江就完全没听钱康在说什么了,他见周卓走到钱康面前,很乖地说:“谢谢您,钱经理,还给您添这个麻烦。”
钱康笑了笑:“那哪儿是给我添麻烦呢?这也是我的分内之事,要说帮忙,还是谢总帮你不少。”
周卓把眼神落到了地上,没吭声。
谢明江已经习惯了他这种样子,但钱康就感觉有点尴尬,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替周卓道这个谢,他摸不透谢明江和周卓究竟是个什么关系,怕自己礼数不周,又怕自己自作多情。
谢明江哼了一声,冲钱康点点头:“那我们就走了。”
钱康赶忙说:“好的好的,谢总您慢走,至于小周,你休息好再来。”
谢明江推开门,走到外面,阳光弄地他有点睁不开眼,他正放着空,就听见周卓说:“我现在想去见丛悦。”
谢明江一怔,回过头,有些生气:“现在?”
周卓答地很快:“现在。”
谢明江仔仔细细地盯着他,看他嘴唇有点干的要起皮,好像很急,这种迫不及待让谢明江感觉不爽。
周卓见他沉默着,没有反应,立刻问:“这个生意还做不做?”
谢明江俯视他,皱着眉头,点上一根烟,半天才说:“先送百惠回家。”
C市在A市的西北方向,很小很偏,是挤在大城市和山村中间的小城市,从A市开车过去得七百多公里路,如果下午出发,到也明天了,晚上还得在沿途找旅馆过夜。
送百惠回家的时候她得知两个人立刻就要马不停蹄地往C市跑,赶紧分别收拾出来几件干净的衣服和洗漱用品,还带了一点吃的喝的,最后很不赞同地跟谢明江说:“先生应该劝劝周卓,他才刚出院,怎么能又到处乱跑,他需要休息。”
谢明江何尝不知道周卓需要休息,他一面听着百惠说话,一面望着坐在院子里等着的周卓,他依然是面无表情,只是眼神里快要没有一点光彩了。
“先生,要不我去劝劝他?”
谢明江的思绪被拉了回来:“行了,你就只管收拾。”
百惠很无奈,最后送着他们上了车,她趴在车窗跟前对周卓叮咛嘱咐,把个“要好好吃饭”颠三倒四地说了好几遍。
谢明江都听得不耐烦了:“回去吧,我们走了。”
周卓上了车就开始睡觉,谢明江刻意让百惠把两包行李放在后座上,周卓只能坐在前座,在他眼皮子底下。
谢明江没有开音乐,但周卓也并没有睡着,他手脚接连换了两个字是,最终偏头看着外面的街景,不吭声。
车子还没开出A市,下午四点多路上人也少,路过一个还算繁华的街区时才零星有几辆车,几辆自行车。
一个大学生年纪的人骑着车在前边,谢明江轻而易举地就开着黑色保时捷掠过了对方。
经过的时候看见对方朝车子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是个挺羡慕的神色。
那人和周卓年纪差不多大,什么年纪的男人也都喜欢车,谢明江侧过头,突然就产生了一种冲动,他不知道怎么想的,说了一句:“喜欢这车吗?喜欢就送你,我可以教你开。”
然而周卓仿佛完全没有受到他难得温情的感染,始终沉默。
第27章
谢明江也没有怎么好好休息过,为了避免疲劳驾驶可能出问题,他开得不算快,等到夜色降临,周卓也安稳的睡着了,他侧头看了一眼周卓,在这个去往C市的途中,感觉自己听到的那些口述和微信发过来的文字记录都变得立体,仿佛他自己也走到了几年前,周卓高二分班的那个夏天。
周卓是C市人,母亲在银行做柜员,父亲在一间工厂做工人,两个人不但忙而且收入少,加上周卓的奶奶身体不好,父母的那一点时间和金钱难得有落在他身上的时候。
家里一直是晚上做一顿饭,多做一点,第二天的早上和中午把剩下的吃完,反正中午也就只有周卓一个人在家。
他在学校里学习成绩中等偏上,并不是出类拔萃的那一挂,再加上身上没有闲钱,所以即便他为人还算友好大方,也难以融入到班里男生形成的几个小圈子里,和谁都是泛泛之交。
因为周卓的数学差,高二就读了文科,但语文和文综大家拉不开多大差距,最后还是在英语和数学的较量上,他也就并没有因为这个选择落得轻松,时常可以看见他坐在教室里抱个数学练习册翻过来倒过去的做。
老师看他还比较认真,就把学习委员丛悦调成了他的同桌,丛悦的数学好,总是几近满分,也是全班第一。
虽然周卓和她都知道老师安排他俩做同桌就是让丛悦给他指导一下数学,但是周卓没开过口,丛悦也就没有吭过声。
直到月考结束发卷子的那天下午,周卓的数学成绩因为学了点圆锥曲线差点就不及格,丛悦看他在那里埋头苦改不知道改什么,忍不住说:“要不你拿我卷子看看?”
周卓点点头:“谢了。”
他见丛悦从桌兜里把数学卷子拿出来往他跟前一递,看到上面接近满分的成绩,顿时有点羞愧,咳嗽两声抓过来默默改自己的。
这是一堂自习课,全楼道的班主任都去开会,教室里边沸反盈天,周卓不知道是不是那些噪音弄得他心浮气躁,看了半天他没看懂那个解题过程。
他只好又问:“你这个我看不懂,你能不能给我讲讲?”
丛悦发现他在数学上脑筋死到少写一步都能不知所云,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她把英语练习题往旁边一推,拿掉了一边耳机,笑着看向周卓:“这你都看不懂,那你得让人手把手地教嘛?”
她很漂亮,分明头发和别的女生绑的是一个样,穿的是肥大的运动校服,可是她眼睛很圆很亮,笑起来很甜。
周卓看得有点懵,但视线并没有很快移开,结果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脸都红了。
最后丛悦率先低下头,很不自然地岔开话题:“你是哪一题看不懂?”
周卓也有点手足无措,他挠了挠后脑勺:“就这个双曲线的题。”
从那之后丛悦和他就有了交情,因为又是同桌,说话的机会比别人多,虽然很多时候两个人也没有什么深入的交谈,但是一来二去他慢慢就知道了丛悦的爸爸是做生意的,有点小钱,妈妈是个全职家庭妇女,平时的爱好就是打打麻将,总体来说是幸福美满的一家。
周卓的文具都很朴素,有的甚至谈不上好用,他到文具店里边也基本不看,抓起一个写着能写出字来就能买来用。
女生喜欢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丛悦闲钱很多,买一堆,偶尔给他一管铅芯,给他一支水笔,给他一块橡皮。
后来发展到周卓有的时候早上没吃饭,她也会给周卓买一点早餐。
高二第二学期结束的时候,周卓的数学终于有了点起色,能考一百出头。
拿到成绩单他是高兴的,家长会上父母抽不开身来开,庆幸的是他属于进步生,家长不来也无所谓。
他从丛悦那里拿了卷子,看她把每个人的试卷分发到课桌上,简单地布置完毕,班主任才来,对着他俩说:“哦,周卓来拿卷子了?”
周卓不知道为什么就有点尴尬,他点个头:“嗯。”
“这次挺好,比期中进步多了。”班主任倒是很欣慰,“好好努力,你还是很踏实的。”
周卓还是“嗯”了一声。
“那你们就回去吧,这儿也弄好了。”班主任手一挥,他们俩也就自然地走出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