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正鲤“啊”了一声,“我本来想说那柱子是不是和你有什么关系,可你怎么又没梦到过这些……是不是你忘了?或者说这个是有先后次序的,我先梦你再梦?诶……也说不定是我自己想太多……”
他坐在椅子上嘀嘀咕咕地盘算着,殷冉遗坐在一旁低头看着他,不时地“嗯”上一声表示回应,乐正鲤所说的梦境他的确是毫无印象,也许他也该试着做一下梦?
第82章 伏旱千里(十)
在古代,人们对天气变化的规律认识还不是很深刻,一旦遇到不同寻常的大旱或是洪涝灾害,就会下意识地将其归类为“天神降灾”,又叫做“天罚”,封建政府在兴建水利和组织抗洪之余,为了转移人民注意力,也会举办祭天活动以祈求天气状况转好;可以说这种祭天的活动在古代有着非常重要的舆论地位,一场祭祀的成功与否直接和当时朝廷的声望升降关联起来,如果大旱时期的祭祀能够带来一场甘霖,那么百姓就会更加拥护朝廷,相信他们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的确是真龙天子,身为他的子民也可以得天庇佑,反之,就很容易引起民心动荡不安,甚至给人以谋反的口实。
不过古人祭天祭神,甚至祭圣人星宿、五岳山川,却从来没有听说去祭拜一根柱子的,乐正鲤确信自己在遇上殷冉遗之前甚至都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一种会头顶生出鱼鳍的玄鳞巨蟒,这是自己孤陋寡闻,还是说这东西存在于某一个尚无记载的历史时期?又或者自己在车上的那个梦境只是因为自己最近老是记挂着这两样东西才会梦见的?
他低着头在随身带着的笔记本上将自己想到的东西一一罗列出来,然后把他觉得可能无关的线索轻轻划掉,乐正鲤以前曾经听到过一句很有意思的话,“除去不可能的因素,留下的不管多么的不合情理,但那一定就是事实的真相”,当他把所有旁枝末节一一从纸上划去,留下来的字句忽然让他产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他碰了碰殷冉遗的手臂,把手掌平摊在对方眼底,低声道:“你说,我们的命线相交,所以就算下辈子还是要缠在一起的对吧?”
殷冉遗的视线落在他掌心弯曲起伏的纹路上,点了点头。
乐正鲤笑了一下,话语中带着些发现新大陆一般的新奇得意:“我刚才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这不是下辈子?”
殷冉遗的瞳孔猛地缩了一下,他似乎是第一次想到这种可能,语气中略带几分难以置信:“但是以前……”话语未尽自己又顿住了,他虽然无法证明这件事情,但同样的,他也无法否定这件事。
乐正鲤见状伸手戳了一下他微微蹙起的眉心,唇边笑意不减:“这有什么可发愁的?”他倒是觉得这个想法有五六分靠谱,殷冉遗曾说他对那些方外玄术似乎带着与生俱来的记忆,如果这个推测成真,那么这倒是可以解释得通了。
这么一想乐正鲤倒更来了几分兴致,在组里呆的这段时间他的思维越来越发散,当下把殷冉遗丢到一边,自己低头在纸上写写画画,一边写一边嘀咕道:“会不会我梦里的那个就是上辈子?不过你怎么是根柱子啊……”
殷冉遗在一旁听得好笑,他对乐正鲤所说的梦境毫无记忆可言,不过若是真如梦中所描述的那样,他能一直看着乐正鲤,大概也足够满足了。
时间便在乐正鲤的写写画画中飞快流逝,众人赶回兴隆山景区,在山脚下正好遇上了贺招,后者见他们来了,也不多做客套,单刀直入讲了兴隆山的事情。
本来众人以为,兴隆山中引了活水,这事情就算是告一段落了,但不料短短几日,山中溪水河流竟然渐渐断流了,而且这一回不仅仅是兴隆山中,连榆中县的河水水位也有了一定程度的下降,但因为不是特别明显,所以还没有引起当地民众的注意。
乐正鲤立刻就想到了自己做的那个奇怪梦境,心说这是怎么个意思,yesterday once more?这么想着便下意识地扭头看了一眼殷冉遗,后者朝着他微微摇了摇头,并没说话。
乐正鲤拿不准这件事情和自己那个梦有没有什么关系,因此便决定先瞒下来,见过了郭玄再另作打算。
众人匆匆收拾了一下便同贺招直奔兴隆山而去,途经云龙桥时,惊觉桥下河水竟然是真的断流了,前两日过来拍摄时桥下水流虽是猛减了不少,但大峡河好歹是留有一线的,如今大峡河如同干旱数月的模样,河床上已经长出了稀稀落落的野草。
乐正鲤的神经几乎是在一瞬间就绷紧了,几日前曾经感受到的压抑感再度袭来,他压低声音对身旁殷冉遗说了一句:“又开始闷起来了。”
上一次他来的时候也有这种不舒服的感觉,殷冉遗曾以为是山中鱄鱼作祟的缘故,但如今谷中鱄鱼几乎已全数被捉了去,难道还有什么漏网之鱼?
他不敢掉以轻心,便捉着乐正鲤的手腕和他一起放慢了脚步,走出几步便要问一句:“现在呢?”
乐正鲤本来以为这种缺氧一样的感觉会像上次一样,数十秒后就自行消退,但这次显然是山中的主人抗拒之意更为明显,一开始还觉得可以忍受下来,但在走到云龙桥尾段时,乐正鲤的唇色猛地泛了青色,手腕上的图腾处表现尤为明显,原本鲜红的图腾都变成了紫红色,在略显青紫的皮肤映衬下更显可怖,似乎多碰一下就会滴下血来。
殷冉遗当机立断拉着人停下脚步:“不上山了。”
乐正鲤也并不推拒,他很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绝不是逞强的时候,便和摄制组另外几人打了个招呼,原本众人看他神色就不太好,此刻也不勉强,纷纷劝他先回去休息,贺招道:“阿九懂医,回去后让他帮你看看。”
殷冉遗替乐正鲤道了谢,将摄像机拿给唐中柳,又道:“有事再联系。”
言罢,便松开扶着乐正鲤肩膀的手,转身在他身前蹲下,乐正鲤因为缺氧本就有些意识模糊,这会儿很是顺从地趴了上去,殷冉遗双手勾住他的腿弯将人背了起来,乐正鲤双手软绵绵地环着他,低低笑了一声:“我重不重?”
殷冉遗淡淡回道:“不重,我愿意背着。”
乐正鲤就不说话了,把脑袋埋在殷冉遗肩上蹭了蹭,眼睛也不自觉地弯了起来。
殷冉遗觉得,乐正鲤平日里虽然表现得成熟温柔,但是一旦生病了,就会露出小孩子气的一面,上次感冒发烧的时候,青年可怜兮兮地望着自己不愿意和自己分开片刻,这次也是,想到此处,心里也觉得踏实起来,眉眼间流露出的是难以掩藏的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
【备注】“在古代……甚至给人以谋反的口实。”参考百度百科祭祀词条,有改动。
第83章 伏旱千里(十一)
离开云龙桥之后,乐正鲤觉得身上倒是舒服了不少,于是他拍了拍殷冉遗示意对方放自己下去,不料殷冉遗反手拍了他一下,“别动。”
乐正鲤只好老老实实地趴着,又回头看了一眼远处山林,道:“我这会儿觉得好很多了,可以不背着了。”
殷冉遗“嗯”了一声,却没有丝毫要放人下来的意思。
乐正鲤无法,只好又问:“对了,你说山上到底有什么东西?大家伙儿这么贸贸然冲上去好不好?”说着自己又皱了皱眉头,“不过这回只有我一个人觉得不舒服……”
殷冉遗扭头看了远处山麓一眼,淡淡道:“师父在。”
乐正鲤应了一声,又道:“那我们手上那块石雕怎么办?”
殷冉遗背着他继续往下走,沉默了片刻才道:“找个机会去趟博物馆。”
殷冉遗是想将这石雕和石柱放在一起看看会不会有什么动静,乐正鲤也正是这个意思,当下点了点头:“好。”
二人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等回到了旅馆房间,乐正鲤才算是真正有了一种“重返人间”的感觉,殷冉遗走到床边站定,乐正鲤便双手一松,整个人呈大字型往后倒下躺在了床上,长舒一口气道:“这一路憋得我,再来这么两回小爷就该去见马克思了。”说着翻了个身,笑道,“你是没看见刚才楼下前台大妈那眼神,一副怀疑你谋害公民的表情。”
殷冉遗对于旁人眼光素来不在意,随口应了一声,又坐在床边仔仔细细把人看了一遍,想了想到底不放心,便伸手把乐正鲤衣服往上一掀,后者吓了一跳,睁大眼睛看着他:“怎么了?”
殷冉遗神色不变,语气平淡无波:“看看你身上有没有其他东西。”
他说话时脸上神色一本正经,倒让乐正鲤觉得自己是想多了,耳朵一红,讷讷松开了手:“哦,你看吧……”
殷冉遗眼底滑过一丝浅淡的笑意,但很快他就又严肃了神色,视线在乐正鲤上半身来回划了几圈,又拍了拍对方的腰:“翻过去。”
乐正鲤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虽说两人往日更亲密的行为都做过了,但如今这青天白日的……他破罐子破摔一般地翻了个身,将脑袋埋在了枕头里,闷声道:“看看看,快点看。”
殷冉遗双手扶在他腰侧:“嗯。”
比起乐正鲤他们二人之间若有似无的旖旎气氛,夏铭他们就要沉闷得多了,此次上山也就是先去看看山上情况如何,到了地方众人才发现,这事情的严重程度似乎远超他们的预料,张九站在山谷入口处和郭玄低声说着什么,见贺招领着人上来,微微笑了一笑:“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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