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看着输液瓶一滴一滴的输进他的血管里，突然想起小时候的一件事。
那时候他们家还不是很有钱，陆离住在乡下爷爷家，暑假的时候，会有人搭戏台子唱戏。陆成良难得一次放假闲暇，陪他一起去看热闹。兜里揣了大把的瓜子，糖果还有花生。
陆离就坐在他的脖子上，剥着糖看着台上的大花脸咿咿呀呀唱着人听不懂的东西。身后有人抱怨什么都看不见，但是陆离却看得特别清。因为他的爸爸是人群中最高的一个。
“陆离，其实你爸这人，就是脾气倔，因为陆家就只有你一个儿子。他对你期望一直挺大的。就这件事，别说是他，就是我，也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秦阿姨垂下眼，替陆成良掖了掖被角，“但是做父母的，还不是希望孩子过得好就行了，如果你跟程匪这样能够幸福，我想你爸他应该也不会说些什么。”
陆离点点头，心里挺难受的。一瞬间觉得自己有点不太懂事。
他刚想说些什么，陆成良就睁开了眼睛。
他眯着眼睛扫视了一圈，在看到陆离时突然睁圆了，哑着嗓子指着门外说：“混账，你给我滚出去。”
陆离坐着没动。
陆成良剧烈的咳嗽了起来，脸憋的通红，手上的针头也因为他这一扯回了好长一段血。
秦阿姨在一旁连忙站起身安抚他的情绪：“你快坐下，一切好说。”
“我跟他没什么好说的，你让他滚！”陆成良作势又要站起身来，“你到底滚不滚？”
秦阿姨将他按坐下：“好了好了，别气了别气了。”
小圆见此情景，断了一杯水递给陆成良：“爸，喝口水。”
陆成良接过水喝了一口，然后沉声道：“你们娘俩先让开，看我不打死这畜生。”
他这话说完，就直接拔了针头，下了床走到陆离面前，扬起手给了他一耳光。
虽然陆成良刚刚才醒，但是他以前当过兵，手劲儿大得出奇，这这一耳光扇得陆离两眼发黑，耳朵嗡鸣了一阵儿。
陆离摸了摸嘴角的血，声音不卑也不亢：“您要是能消气儿，就再多抽几下。”
秦阿姨连忙拉住他：“老陆，这么打会把孩子打坏的。”
“我不仅想要打死他，还想撬开他的脑子看看，里面究竟装了些什么，能让他这么鬼迷了心窍！好好的一个大老爷们儿，竟然喜欢男的！”
“喜欢一个人也有错？”
听了陆离这句话，陆成良气得说不出话来，指着他，手直发抖。
陆离眼看着他又要气得背过去，于是连忙站起身来想要扶住他。陆成良没去接他的手，反而狠狠一推，提起腿，一脚踹在了陆离肚子上。
陆离不躲不闪，被踹出去两步远，一个趔趄，后脑勺磕在了门边上。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chapter49
秦阿姨看陆成良正在气头上，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不好使，于是便给陆离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先走，等陆成良气消了再说。
陆离了解他爸这脾气，发起火来谁都拦不住，于是便也走出了门。
回到家，程匪少不得要询问一番。
陆离不想让他知道这事儿，于是便皱着眉支支吾吾说：“刚刚走路没看，磕到墙上了。”
程匪抱着臂站在他面前，表情瞬间严肃了下来，语气淡淡：“你知道自己撒谎的时候什么样儿吗？我建议你最好去照照镜子。”他拉开抽屉，拿出创可贴，“陆离，有什么事儿，你连我都要瞒着了？”
陆离叹了口气，只好把事情原委跟程匪说了一遍。
程匪小心的拨开陆离后脑勺的碎发，只见他脑后起了个鸽子蛋大的包。
“要不，我去医院看看爸？”程匪用棉签沾了点碘伏帮他消毒，疼得陆离直吸气。
“你去了，只怕会打起来吧。”陆离了解程匪这脾气，经不起别人一激就要爆发。而陆成良又跟□□一样，脾气也是又臭又硬，这俩人在一起聊天，肯定一言不合就是修罗场。
想想以后日子也是难过，陆离皱起眉头：“我去找我爸好好谈谈，大不了我就跟他摊牌。他就我这一个儿子，也不会拿我怎么样。”
这话刚说完，门口就响起了一阵挺大的动静。
陆离打开门，两个看着挺眼熟的男人穿着黑色西装走进来，走在前面的那位冲陆离鞠了个躬：“少爷，该回家了。”
陆离认出这人就是在陆成良手下办事的保镖小陈，另外一个也是身高一米九的壮汉。二人一前一后站着，活像港片黑帮的架势。
程匪下意识上前一步，将陆离揽到自己身旁，看了小陈一眼：“你们是什么人？大白天的擅闯民宅，真以为自己是黑社会？”
小陈嘴角抽了抽，冷冷说道：“刚刚我有敲门。”
与其说是敲门，不如说是踹门。
看样子，陆离这次就算不回去陆成良也要把他绑回家。
“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不劳他老人家费心。你们先回吧，我明天就回家。”陆离拍了拍小陈的肩膀，“就算我不回，你们明天再来找我也不迟。”
小陈想了想，便也答应了，转身走了出去。
坐在沙发上，陆离仰天叹了一口气，这段时间让他觉得特别累。
他跟程匪之间的感情不被所有人看好，没有得到任何人的祝福。有时候他自己都会产生一种怀疑，他们是不是真的不应该在一起。
虽然这感觉只有一瞬间，但是陆离还是觉得可怕。
他带给程匪的，只有永无止境的麻烦，似乎和他在一起后，程匪的事业就江河日下，再也不复从前的辉煌。
陆离以前从来不会考虑这些，手里有多少钱就会花多少，买一件衣服当场就要穿走。最远的打算也不过是能够独立的生活，而跟程匪共度一生，这该是一件多么漫长的事。
也一定会有更多的困难，比想象的更多。
“程匪，我要出趟门。你别忘了喂狗。”陆离拿起搭在架子上的黑色大衣，换了双黑皮鞋。
“要去哪儿？”程匪放下手里的书，抬头看了陆离一眼，总觉得他的表情有些不对劲，但是哪里不对他又说不上来。
“去看看我妈。”陆离留下这句话就走了。
陆离晃晃荡荡去了超市，买了盒烟。看见旁边的巧克力摆放得挺整齐，嘴角微微一动，露出个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容。把巧克力连盒都拿去了柜台，付款。
傍晚的时候，墓园里没有一个人。春寒料峭，园子冷清又幽静，只有守园的老大爷有一下没一下的扫着地上的落叶。
陆离走过去跟老人家打了个招呼：“大爷，今儿天挺冷的啊。你怎么还不回家啊。”
这大爷耳朵不好使，陆离吼得嗓子疼，他才勉强听清楚。
“没有！家里没人。”老大爷把落叶扫林林子里，拢了拢埋在土里。
陆离叹了一口气，从钱包里掏出了几张塞进了门卫室的抽屉里。
走进去一点，孤零零的竖着一块儿碑。上面镌刻着郑素婉之墓。他妈生前爱清净，所以选了个僻静地儿。这地方有山有水，远处是一片树林，石碑前种着几棵松树。
陆离亲手栽的，以前和八岁的他差不多高的小树苗，现在已经长成松塔了。
陆离盘腿倚着松树坐下，冻得瑟瑟发抖。
他从裤兜里掏出一盒烟，点着了，深深吸了一口，这才觉得有些暖意。
“妈，你儿子来看你了。”陆离眯着眼睛把在怀里揣着的巧克力放在了石碑前，“知道你喜欢吃巧克力，就特意买来了。刚刚我还说要不再给你称两斤瓜子儿，想想这玩意儿招小鸟，怕你被扰了清净，就还是算了。”
“你儿子没出息，没给你混出个样儿来。”陆离将烟头捻灭，嘴角浮上一丝苦笑，“你走的时候，我一直后悔没跟你好好聊过天儿。我怕你听了我马上要说的话，能给气得从里面站起来。”
陆离咳嗽一声：“我爸给我气病了，在医院里躺着呢。因为你儿子喜欢男的。一个叫程匪的大明星，人长得挺帅的，对我也好。他跟我求婚了，我这也答应人家了。没有一个人看好我们俩，我心里难受啊。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的两个人，怎么在一起就这么难呢。妈，你要是也不同意，那我就算了？你不说话，那就是同意了。”
陆离想了想，叹了一口气：“这样吧，你要是同意，就给个暗示。”
他话音刚落，远处的小树林就被风吹的哗哗响。
“妈。我想你了。别人都有妈，就我没有。小的时候，想你的时候，我也不敢哭，就憋在心里边儿。长大了也不能哭，强忍着。你说你也不喜欢照相，现在我都快忘了你长什么样儿了，就做梦的时候还有点模糊的印象。百年之后，我们母子俩再见的时候，我怕我认不出来你。”陆离哽咽住了，再也说不下去，就势躺在了墓碑旁的空地上，眼角流出两行清泪，顺着脸流到了衣领里，一片冰凉。
他看见鸽子灰的天空，云朵重的就像是铅块。
半空中，飞絮一般的雪花旋转着落下来，落到他的鼻子上，眉毛上，眼睛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