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眉是重庆人,平时情绪不激动时说话尚且像打机关枪,这时候一激愤,说话语速之快,感情之激动,周洵几乎要跟不上她的节奏,他听到她说到最后,除了安慰她,也说不出别的,“以后还会怀上的,不要难过了。”
“我这事早就不是事儿了,是那个彭老师,她儿子因为病必须休学,医生建议休学半年,但才过一个月,她说她儿子几乎没有咳嗽症状了,应该不再具有传染性,所以想让医生给开单子,说他没有了传染性,让他回去上学。但是这一块儿是疾控管理,医生就把事情推给了疾控,她就去找了给她儿子做病情监督管理的社区医生,让社区医生通过区疾控为她儿子开可以复学的说明,这才刚治疗一个月呢,区疾控哪里敢给她开复学说明。之前对她儿子的班级做密接者筛查,一共查出了三个活动性肺结核,他们三个的样本都收集上来了,我要了样本准备做基因分型,这三个应该是同一株菌,在这种情况下,谁敢让她儿子去复学。她仗着她有些知识,去做了查痰,其实痰菌都还没阴转,但她认为没有阴转的原因是那是肺部的死菌,她儿子身体里已经不会再排出活菌了,所以就想让我为她做培养,要是培养结果是阴性,就能证明排出的是没有传染性的死菌,想让我这边给她开说明,让她儿子回去复学。你说她多么搞笑啊,是不是有病!”
周洵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想到斐斐年纪尚小,但是戴着眼镜,沉默寡言,似乎连笑都不会笑。
他完全无法理解彭老师对待斐斐的态度和心情,他问:“你之后帮她做了吗?”
“我当然没有帮做,我让她去你们医院做。她就说我不能理解她做妈妈的心情,说我这人没有同情心,说我对待工作态度不行……我当场就挂了电话把她拉进了黑名单,我以为她会找你告状,没想到她没有找你。”柯眉耸耸肩笑着说。
周洵道:“哎,是我对不住你,我不该那么麻烦你。”
柯眉说:“算了吧,也没什么,要是她态度好点,其实我会帮她做的。平时我们帮人做的样又不算少,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周洵拍拍柯眉的肩膀,“让你受委屈了。”
“这算什么委屈?”柯眉说,“我才不是会受委屈的人,反而我也把她怼回去了。”
院子里放着的风信子开得正好,柯眉突然指着花说:“你要是想补偿我,你送我一盆风信子吧。”
虽然这花是周洵买回来的,但是放在家里了,就是周凝在照顾,就算是周凝的东西了,周洵觉得应该看周凝的意思,不过想到柯眉受过的气,就说:“这里有好几个品种,你都拿去也行。”
“算了,我要一个就行,放在办公桌上。”
周洵说:“你们走的时候,你来挑就行。”以后他再买几盆放过来补偿周凝就行。
柯眉回头看了一眼厨房的方向,透过窗户,正看到周凝在用烤箱烤鸡翅,她就对周洵笑说:“周凝人是真好,要是不是他,以你这种老好人性格,在家里肯定要被老婆骂死,骂到离婚不可。”
周洵笑着说:“周凝的确很好。不过,你还是少骂谢哥,这样不好。”
柯眉说:“你懂什么啊,我和他关系好着呢。”
周洵只好不说什么了。
大家在一起吃了一顿丰盛的烧烤,晚上又打麻将打到了十点钟,柯眉夫妻才开车搭着小袁回城去。
人走后,两人才收拾了房间去休息,谢工没吃周洵的醋,周凝倒吃柯眉的醋了,“你和柯眉关系真很好啊。”
洗过澡后,周洵为周凝的手上抹上护手霜,一边按摩一边低头笑,“只是好兄弟而已,你这是吃醋啊。”
周凝哼了一声,算是承认。
周凝眼神柔和宛若春阳映着山泉,粼粼爱意都在眼波中流转,周洵亲了亲他的唇,说:“要是我们有了孩子,你觉得是更严厉地教育好些,还是放纵一些好呢。”
周凝抿着唇笑,“我们什么时候要孩子?我觉得至少三十五岁以后。现在都这么忙,哪有时间照看孩子。”
周洵说:“都听你的,要是不要孩子也可以,二人生活也很好,再说,我们还有淘淘。”
周凝道:“看到时候的心境吧,也许有缘,就养,没有缘分就算了。”
“好。”
“不过要是真有了孩子,还是要严厉一些教育才好。”
“为什么,你看你养淘淘,是什么都顺着他的。”
“淘淘毕竟是宠物,我们可以一直守着他死,但是人不一样,要是不严厉一些,他怎么能成才,离了我们要怎么生存。”
“要活下去是很容易的事,不用那么辛苦。”想到斐斐的事,周洵还是觉得斐斐太可怜了,但是他是别人家的孩子,他没有权利干涉。
“活下去的确比较容易,但是,要是不对他严厉一些,他不足够优秀,以后连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能力都没有,他根本就没有权利说自己是辛苦还是不辛苦。所以,要是我是家长,我是绝对严厉的家长。”周凝很认真地说:“孩子小时候根本没有自控力,要是作为家长不对他严格,那就是对他的人生不负责。”
周洵无言以对,认为周凝说的没有错,他只好想,也许彭老师对斐斐是太过了。
周洵之后去找曾医生咨询问题时,就专门问了斐斐的病情,曾医生道:“他还好,因为父母重视,依从性很好,用药一年半就没问题了。”
周洵说:“那就好。之前他家里想让他早点回学校去上学,他回学校了吗?”
曾医生说:“他家里没有和你说吗。他没有回去上学,我让他在家养病半年,之后降一级再上学。”
周洵诧异:“他家里那么重视他的学习,他们同意吗?”
曾医生说:“有什么不同意的。那个彭大姐,她之前来找我两次说想让她孩子回去复学,我被她缠得不行了,就带着她到重症结核病病房外面去转了一圈。重症结核病,我们科室,今年就死了四个了,而且有两个都是十七八岁上高二高三的年纪,我对她说,要是她儿子不好好治疗,不在这一次治好,以后结核病复发的话,耐多药概率很大,要是变成血播型结核损害脏器和大脑,到时候她想要后悔就来不及了。之后她就接受了我的建议。”
周洵对他万分佩服,“曾哥,还是你会做病人家属工作。”
曾医生说:“我这都是经历太多总结的经验。我当年被病人家属指着鼻子骂,威胁我要弄死我全家的时候,你还在吃奶呢。”
周洵:“……”
第16章
又是新的一周,又是枯燥的上班的一天,小袁拿着医院旁边“全家”买的早餐,一边吸着豆浆,一边进了办公室,她还没来得及打指纹卡,周洵已经在叫她:“小袁,你怎么来这么晚,赶紧的,打了卡我们就走。”
“我们去哪里?”小袁尚且懵懵的,有点圆的脸上还带着早上会有的没有睡醒的懵懂。
周洵无奈道:“不是说了去学校刘谦老师的教研室开会吗?说了九点一刻,你再不快点,我们就要迟到了。”
小袁这才想起正事来,她打完指纹,就过去自己的位置将笔记本和笔一拿,揣进包里,对周洵说:“师哥,走吧。”
周洵背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包,又替小袁拿了包,说:“你快吃早餐吧,我们现在过去来得及。”
虽然这时候还早,但医院接诊大厅里已经人满为患了,出了医院,外面单行马路上人堵车,车堵人,这种状况,会一直从早上持续到晚上,两人都对这种糟糕的交通状况习以为常了。
小袁一边吃包子一边打呵欠,周洵也没什么精神,打呵欠打得甚至流了两滴眼泪。
他问小袁:“你昨天出去玩了吗?”
小袁说:“上周不是在C城开全国性艾大会嘛,我有几个在别的省工作的同学都来开会,周末就留着玩,先是一起去了熊猫基地看熊猫,之后又在望江楼打了一天麻将。你说他们怪不怪,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不去看熊猫,现在出去了反而想看熊猫了。还去打麻将,害我输了八百多块,心痛死我了,我这个月,每天中午都只能吃一两面条了,其他都吃不起了啊,师哥,你午餐一定要救济我一些,不然我被饿瘦了嫁人了,就没有人任劳任怨由你指使了。”
周洵瞥了她一眼,说:“你现在又不胖,还想怎么瘦。”
小袁愣了一愣,眼中带笑,“真的不胖?”
“反正我觉得应该距离标准体重有些距离。”周洵说。
“那还是胖啊,那个标准体重就是唐朝审美吧,我又没生活在唐朝。”
两人进了学校,学校里和外面永远拥堵的马路是两个世界,初夏的朝阳从树叶间隙照在干净的路上,似乎头顶的这片天空,也没有外面那么灰蒙蒙。
进了公卫大楼,周洵带着小袁熟门熟路地去了刘老师的教研室。
小袁说:“以前就觉得公卫的楼像个迷宫,我经常在里面转晕,师哥,你记性倒好。”
“因为我会开会,会开车的人,都不容易路痴,你应该赶紧去考驾照,以后就能记路了。”周洵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