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昼星夜行 (一七得夕)


  薇薇安低头,好像有些不解,但最后她什么也没有问,只是往旁边挪了挪,空出了一个人的位置。
  于是我抓着树枝爬了上去,和她并肩坐在一起。
  谁也没有再说话,我们肩并肩靠着,就这样看着对面天幕上的月亮慢慢地、慢慢地沉到了山脉的背后。
  今夜没有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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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走吧》北岛:走吧,落叶吹进山谷,歌声却没有归宿。


第41章 流血诅咒
  第二天出发的时候,薇薇安已经恢复如常。
  越往西走,旷野的风就越吹得越烈。西边境似乎又出现了什么变化,求助令忽然一封急似一封,军队被迫开始昼夜兼程,累到几乎要跑死马。所幸,三天之后,卡特拉隘口高耸的身影,终于隐隐地浮现在了远方的云雾之中。
  王国的西防线就设立在那里,牢牢地把守着这一道天险。看到卡特拉隘口,就仿佛已经看到了山脉下的城镇,热水、热汤与和料理过的大块羊肉的香气仿佛已经翻滚在了远处的云雾中。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欢呼起来——除了我。
  拜这几天没日没夜的赶路所赐,我迎来了人生中最疼痛的一次生理期。
  好在我已然预料这种状况,足量的棉布和用于吸收血液的血藓被我时时刻刻带在身边,靠着它们和一些障眼的小魔法,有惊无险地避免了身份暴露。
  然而,过分的疼痛却让止疼的草药都变成了一堆除了腥苦外一无是处的野草。尤其是我们穿过乱石滩的时刻,奔跑的马匹载着我上下颠簸,疼痛的血色怒涛同时也在我的小腹中拍打咆哮,而我却只能紧紧地拽着缰绳,一言不发地隐忍着生理痛——某些时刻,我甚至觉得,在我失去意识从马背上摔下去之前,我大概会被痛楚的巨浪先一步掀翻。
  然而,我的异样还是被薇薇安发现了。在接下来的一次短暂休整中,薇薇安踱过来,皱着眉头看角落树荫里半蜷起来的我。
  “你的脸色看上去白得像张纸,怎么了?”
  即便那时我就快痛晕过去了,我的心还是在听到她声音的那一刻提到了嗓子眼,连血液都快要被吓到倒流了——事实上,我想象过很多次自己向薇薇安表明身份与心迹的时刻,它们或悲伤、或平静、或热情……却唯独不是这么灰头土脸奄奄一息像堆破布似的尴尬时刻!
  于是我用手捂住脸,气若游丝地吐出了那个早就准备好的答案:“膝盖疼……”
  “长高?”
  “嗯……”我有气无力地点头,企图用哼哼唧唧的声音博取一些薇薇安的怜爱和同情。
  然而,透过指缝我却看见,薇薇安原本已经伸出来的手,却忽然在即将落到我头上的那一刻停住了。
  “还真是个小孩子。”她似乎有点无奈地轻轻笑了笑,把手收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灌满了热水的水囊被放到了我的手边,“新灌的热水,可以用来敷一下膝盖。”
  “走啦。”说罢,像是不愿在我身边多待似的,她很快就站了起来,踩着吱吱呀呀的落叶离开了。
  只有我一个人在原地茫然地眨了眨眼——我是不是又说错了什么?
  然而,疼痛已经不允许我在思考这么复杂的情感问题了。鹿皮做的水囊在灌满热水后一下子变得柔软起来,我装模作样地用水囊敷了会膝盖,发现四下无人注意我这边之后,将它悄悄地放到了我的小腹上。
  热意蔓延,驱散了秋日渐深的凉意,我小声地叹了口气,终于感觉疼痛逐渐退去。
  接下来又是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的赶路,在第二天的傍晚,队伍中终于停在了一片树林的面前。这是前往西边境之路的最后一片阻碍,一条人迹罕至的小道蜿蜿蜒蜒地没入森林的黑暗深处。
  黄昏中,重叠树影如鬼影幢幢,莱昂内尔伫立在队伍的前方,侧耳细听了片刻,听见树林深处传来野兽的嚎叫,便下令就地扎营,等到明天天亮再前进。
  营地的篝火很快就升了起来,因为目的地就在前方,也因为要抵御森林边缘的野兽,今夜的篝火在燃料的使用上毫不吝惜,旺盛的火光跃动着,将整片营地映出了一阵子暖洋洋的橘色。
  军队中骑士也大多数是贵族子弟——毕竟,只有富裕的家境才能支付起昂贵的战马和铠甲。对他们而言,这一段时间的风尘仆仆必定累得够呛。好在,明日穿越这片树林之后,我们将正式踏上边境的土地,这一认知使大家都忍不住放松下来,轻松中微带着倦意的气氛在木柴燃烧细微的噼啪声中悄然漫开。
  连我也忍不住悄悄打了个哈欠,困意像一张轻薄的鹅毛被一般披了上来。就在我快要开始打盹的时候,忽然被人拍了拍肩膀。
  是薇薇安,我抬起头,听见她在我身侧轻声地问:“你看见安洁黛尔了吗?”
  我疑惑地眨了眨眼,下意识直起身子扫视了一圈营地,另一位神官督利安正坐在稍远处的另一堆篝火前休息,身边却没有女神官安洁黛尔的身影。
  仔细想来,我似乎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和安洁黛尔交谈过了。身为军队中唯一一位女性(表面上),她的存在总是显得分外惹眼,却又分外容易让人忽视——尤其是在战争之前还不需要照料伤亡的时候。尽管安洁黛尔努力保持着高傲的姿态,在最初的侧目之后,队伍似乎很快就开始变得对她熟视无睹,仿佛她只是一段空气。
  有些时候,我会看见安洁黛尔在队伍扎营时茫然地站在角落的样子,她似乎尝试过帮一些力所能及的忙,但在男人们眼中,让一个女人帮助自己似乎总是令人耻笑的,于是他们总会夸张的礼貌口吻高声喊着:“这可不是该让女士做的事情!”一边对安洁黛尔退避三舍。
  于是,在这种心照不宣的排斥中,安洁黛尔被迫沦落成了一只无处可去的花瓶,只能在所有人都忙碌时一言不发地呆在角落。
  就连我也在这几天自顾不暇的生理期中忘记了她的存在。
  但令我没想到的是,薇薇安似乎一直留意着安洁黛尔,火光映出了她的面容,我看见她注视着不远处的树林,似乎流露出了些许忧虑。
  树林的阴影就像是匍匐在暗处的野兽,即便是燃烧最旺的火光,也无法穿透树林边缘浓墨一般的黑暗。
  不知道有多少野兽的眼睛潜伏在那里?
  我一下子蹦了起来,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我去告诉莱昂内尔。”
  薇薇安却摇摇头:“太兴师动众了。”
  我明白她的意思——如果安洁黛尔只是暂时离开,惊动整个队伍去寻人只会让她回来之后的境地更为难堪。
  真头疼,我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叹了口气:“我们去找吧,先在边缘简单搜寻一下,分头还是一起行动?”
  “分头,这样更快些。”
  于是我和薇薇安一人一个方向,步入了树林之中。一根洁白的羽毛飘浮在我的面前,柔和的光芒照亮了前方约一米左右的阴影——这是薇薇安临行前塞给我的东西,据说不但能照明,还有一点传音和驱散野兽的作用。
  ——但愿不是从她那只鸽子使魔身上薅下来的羽毛,可怜的小家伙。我诚心诚意地为它祈祷了三秒,然后拨开眼前的灌木丛,继续前进。
  然后我的鼻尖闻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我心中暗叫不妙,赶忙加快步伐。
  树林中陈年的落叶腐木一层叠一层,踩上去时绵软的触感让人感觉自己仿佛是在什么沉睡的巨大野兽身上行走,远处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混杂着微妙的血腥味更加深了这种恐惧的想象——或许是紧张的缘故,我感觉自己的腿.间似乎又开始缓缓地流出鲜血……这又加深了我的紧张。
  脚边传来来什么东西游走而过的窸窣声响,我知道那不是我踩踏落叶发出的声音,但我不敢也无暇去低头,只能抿了抿嘴,循着那一丝鲜血的气味向前走。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停下了脚步。鲜血的气味变得清晰起来,我眯起眼睛在黑暗中搜寻了一圈,发现不远处的灌木丛背后,隐隐约约地露出了一个人的身影。
  “安洁黛尔?”我小心翼翼地喊了她一声
  没有人回答我。
  我的心脏一下就狂跳起来,正想快步走过去看情况,安洁黛尔的声音却忽然响了起来。
  “别过来!”
  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惊慌,却没有太虚弱,这让我稍微放下心来:“安洁黛尔,你受伤了?”
  她沉默了片刻,似乎摇了摇头:“……一点点小伤。”
  “那就好,”我松了口气,“你怎么忽然进树林里了,这也太危险了,和我一起回去吧。”
  安洁黛尔再次陷入沉默,只有我的声音空荡荡地回荡在树林潮湿地空气中,听上去有一丝尴尬。
  我又想起之前我们之间发生的不愉快来,那次安洁黛尔在阅兵广场上(单方面)和我发生争执之后,作为副官的她似乎因为自己冲动的言辞受到了另一位神官督利安的斥责,在那之后,她就开始保持缄默,以敬而远之的态度表达抗拒,好像和我说一句话就会被魔法师玷污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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