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却响起了砖石移动摩擦的声响,我回头望去,却看见砖块仿佛有生命一般,飞快地互相堆叠、合拢,最后轰地一声,一堵完好无损的砖墙再度出现了,仿佛从来没有挪动过分毫一般,连墙缝中的青苔都是原来的模样。
“果然是这个,看来我的记忆力还是不错的嘛!”薇薇安露出相当满意的表情。
“或许以后你们法师设置的暗号可以不用这么的暴力……吗?”我忍不住小声说,重新转向前方。
热闹的、蓬勃的嘈杂声一瞬间迎面击中了我。穿过墙洞后,我们一瞬间就站在了一条人群熙攘的街道上,与方才下城区混乱的喧闹不同,所有人看上去都形色匆匆,各有方向。他们有人身上装点着我从未亲眼见过的宝石和美丽羽毛,有人穿着便于活动的利落皮甲,也有人像我们一样身上披着长斗篷,掩盖了大部分特征。
有人在大声叫卖着,街角的吟游诗人满脸忧伤地拨弄着自己的琴,唱的歌却是不同于通用语的、一种我听不懂的语言。我下意识抽了抽鼻子,闻到空气中交织浮动着尘土、草药、皮革与禽类羽毛的复杂气味。
“阿嚏!”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似乎一不小心撞到了身边的什么人,那人“哎呀”了一声,手里的东西哗啦掉了一地。
“抱歉抱歉!”我连身道歉,赶忙蹲下来帮他捡拾,所幸都是大本的书本,没有什么难以捡拾的琐碎物件,我将手中最后一本书交给对方,看见对方是个与我差不多高的年轻男孩。
他皮肤很白,一头棕色的卷发晃动着,冲我露出了一个感激的微笑,就推着自己的小推车转身离开了。
在他的车上正放着一个硕大的铁条鸟笼,一只雪白的猫头鹰正在那里拍打翅膀——羽毛的气味就是来自哪里,我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
“奇怪……”我小声地嘀咕了一句,抬头问薇薇安,“为什么这里有人会随身带着猫头鹰?是使魔吗?”
“什么?”一身男装的薇薇安正忙着和街边的年轻女郎眉来眼去,闻言转过头来,露出疑惑的神情,
“什么猫头鹰?按理说,魔法师不会使用活体作为自己的使魔,因为那太不方便了,通常他们会像我一样,以魔力和某种生物的灵魂签订短期的契约,让它们以灵体的方式存在,就像我的鸟型使魔一样——你在哪里看见的猫头鹰?”
她一下子站定了,颇为好奇地顺着我的视线张望着,我扫视一眼,却发现那个男孩依旧消失了。
难道是已经走远了?我疑惑地想着,抬头却看到方才那个街边女郎似乎被薇薇安的驻足鼓励了,一下子站了起来,款款地向我们走来。
一种微妙的紧张感在我心中升腾,我一下子也顾不上什么突然消失的猫头鹰了,一把拉住薇薇安,打断了她的张望:“那可能使我看错了!我们走吧!不是说今天有好多东西要买吗?”
“咦……”薇薇安露出了疑惑的神情,但还是相当配合地跟着我重新汇入了人群中,我一边抓着薇薇安的袖子,一边悄悄向后瞟了一眼:那女孩露出了失望的神情,重新回到了店中。
呼……我松了口气,随后又为自己小题大做莫名其妙的紧张而脸红了起来。
谢天谢地,斗篷的帽檐足够大足够深,只要我低着头,薇薇安就看不出一点异样。
就这样,我们顺着人流走在街道上,跟随着薇薇安手中的地图标记,我们再次拐入街边的一条小巷中。
这次小巷中空间却比外面的清爽多了,随着我们逐渐深入,叫卖声讨价还价声被遥遥地抛在了巷子外头。幽幽的日光从上方落下,微尘在日光中旋转飞舞,空气中弥漫着木头沉郁而复杂的香气。
这里似乎很少人拜访,我小心翼翼地抬脚跨过一丛在砖缝间蓬勃生长的蕨类植物,跟着薇薇安走到了一栋朴素的三层石质小楼前。
薇薇安轻轻摇响了门前光泽暗淡的黄铜铃铛。
“请进!!!”
破锣嗓子划破了这里的宁静。一只我叫不出名字的黑色鸟儿站在门口悬挂的鸟笼中,尖声尖气地大叫:“魔法师!两位!请进!!”
“好了门铃!别叫那么大声了!到这里还有魔法师以外的客人吗!”门内传来一声大喊,有人“吱呀”一声拉开门,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站在门后,揉着鼻子瓮声瓮气的说,“日安,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吗?”
“客人!客人!魔法师!请进!”黑色的鸟还在不依不饶地嚷嚷着,我讶异地看了它一眼——“门铃”这个名字真是直白而准确。
薇薇安已经开门见山:“日安,我需要订购一根魔杖,主属性雷电,要求魔力运转快速,魔力增幅作用强。”
老人将架在脑门上的眼镜重新放回鼻梁上,隔着镜片审视薇薇安:“阁下,您看起来不像是需要高强度魔力增幅辅助的人。”
他疑惑的目光在我们俩之间游移。
我默默地举起手:“我,我才是需要那根魔杖的人。”
“噢,刚觉醒的小魔法师。”老人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低头看向我,语气遗憾, “不过很可惜,本店已经很久不接定制魔杖的活儿了。”
“抱歉,我自己拥有魔杖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原来现在的魔杖不接受定制了吗?”薇薇安疑惑地问。
“噢,别的地方我不知道,”店主将自己的鼻子揉得发红,胡子上的木头屑窸窸窣窣地掉了下来,“不过本店没有这种服务,因为满足那些客人千奇百怪的要求实在太烦人了,更别说偶尔还有那些脾气古怪的大人物,嘿!成天嚷嚷着要拯救世界毁灭世界之类的,一言不合就把小店弄得一团糟!还不赔钱——他们不知道工匠法师也有工会的吗!——所以说,本店现在仅提供魔杖成品,材质属性应有尽有任君挑选,有缘相见无缘再见,进来看看?”
“啊……”一下子直面店主的愤懑,我有些无所适从,小声地说,“如果您允许的话……?”
他转身往房间内走:“跟我来吧,如果你恰好遇到那根属于你的魔杖,它会指引你找到它的。”
我跟在他的身后,小心翼翼地问:“怎么样才算是‘它的指引’呢?”
“怎么说呢?”他又开始揉自己的鼻子,闷声闷气地说,“发光?发亮?发出声响?各种各样都有,有些性急的魔杖还会飞到你的手上,总之呢,魔杖各有各的脾气。”
穿过一条光线幽暗的走廊,老人忽然停下了脚步,拍了拍手,朗声说道:“好了,醒醒!女士们先生们,新的客人来啦!”
昏暗的房间骤然变得明亮。那些高高低低的柜门“砰”地打开,仿佛同时开启了几百瓶香槟酒。弥漫在空中的木料、龙胆、松节油与皮革的气味,如海水涨潮般变得浓郁而鲜明。
所有陈列在柜子深处的魔杖,或长或短,都从沉睡中苏醒,焕发出或明或暗的光芒。
“看来他们都很喜欢你,”店主低声地惊叹道,“这可能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景观,令人惊讶,你或许是个魔力亲和度很高的孩子,就像被上天选中。”
亲和度很高?上天选中?我回想起运转魔力时那种隐约的滞涩感,兽人血脉似乎天生与魔力不亲和,按理说不应该出现这样的场景啊……
身边的薇薇安好像想起了什么,默默向后退了一步。
一瞬间,大部分魔杖的光都熄灭了,只有少数几根魔杖坚持自己最后的倔强。
薇薇安站在门外,晃了晃手中的长魔杖:“抱歉,我有自己的魔杖了噢?”
整个房间都失去了光芒。
“……”
我似乎一瞬间听到了魔杖们心碎的声音——等等,为什么我要这么为它们着想,难道不应该我才是主角吗!
我不甘心地向最后一根保留微弱光芒的魔杖伸出了手,虽然它被放在角落的丝绒垫中,甚至看不清它长什么样,但是此刻,只有它愿意选择我。
这或许就是命运的指引了吧,我在心中默念。
然而,就在我触碰到它的那一瞬间,楼上忽然传了“砰”的一声巨响,仿佛受到惊吓一般,面前魔杖的光芒应声而灭。
我:“……”
我还不死心,又向前走了几步,企图与魔杖们更深入交流,让它们发现我的魅力。
“啪!”一根魔杖猛地滚到了垫子边,似乎对我的触碰充满了恐惧。
……我的心也一瞬间受伤。
难道兽人血统就这样的与魔力相抵触吗?
“算了……或许是我的魔力资质不够好,所以才没有魔杖选择我。”我自暴自弃地说,“或许我更适合找一家可以定制的店,去做一根属于我的魔杖。”
“不,这绝不可能。”店主却拒绝了我,他斩钉截铁地说,“从来没有客人出现这样的情况,无论资质再差的客人,这里几乎有上千根魔杖,总有一根魔杖会选择他。”
“或许是我的资质特别差,或者这里恰好就没有那一根属于我的杖子……”我垂头丧气,气若游丝。
“不可能!我赌上我老道客、全奥尔德林最优秀的魔杖制作者的声誉,我这里绝对会有适合你的魔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