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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玖要去监狱的事已经和贺兰枢说过了,今天就知会了他一声之后就走了。
王大春依然按照惯例送他——从上一次医院回来至今已经快要两个月,温玖都没有再去见过一次林翠华。
市中心监狱旁边还有不少的居民区,但是都隔得比较远,起码有好几条街,温玖其实挺好奇监狱为什么不给建立在郊外——人迹罕至的地方,想跑只能靠两条腿,没有车子也不认路,跑都没地方跑嘛。
监狱这里温玖一点都不熟,贺兰枢其实早就已经打点过了,但是温玖还是晕头转向的。
他被一个穿着制服,身上佩带着警棍和枪支的警察给带到了接见室,王大春被隔在外面等着,正透过窗户往里面看。
温玖坐在椅子上面等了一会儿,才看到了一个垂着头,却挺着脊背的男人被两个协警给带了进来。
他的手上带着手铐,脚上也带着链子,温玖粗略的扫了一眼,不由自主的坐的端正了一些。
这个人入狱的时候才十三岁,他的这一生,毁在了沾染了赌博和毒瘾的父亲以及被金钱和家庭压垮,最后选择了绝路的母亲身上。
孙健康坐在椅子上面,后面的协警给他解开了手铐。
他这才抬起头,好奇的打量了一下温玖,两相沉默之下,温玖率先开了口,“你好。”
“你是……”孙健康迟疑的问了一句,现在的接见室很先进,他不需要手拿着上面的电话,两方也可以互相听到声音。
中间隔了一个玻璃屏幕,虽然每天都会有人固定的擦洗,但是因为时间太久的缘故还是有了不少的划痕,玻璃也有些发黄,充斥着一股老旧的感觉。
温玖抿唇一笑,双手放到了案台上面——他们谈话的时候并没有人监听,贺兰枢应该早就打好了关系,此刻他这边和孙健康那边,甚至都没有旁听的协警。
“我叫做温玖。”他看着孙健康的眼睛,“你应该记得我的名字。”
“温玖……”孙健康疑惑的念了一声,这个名字在他唇边转了几下,然后他慢慢的瞪大了眼睛,吃惊的看着温玖道,“你是温玖?!”
温玖闻言轻轻的叹了口气,“是我。”
孙健康现在也不过三十岁的年纪,监狱有针对于未成年人的教育机构,每年也总有义务劳动。孙健康的履历贺兰枢前不久曾经调出来查看过——他的个人履历上面很干净,那一场可怖的杀人案件虽然是通过‘口头’安在了他的头上,但是毕竟不可能落实。
嫌犯早就已经被执行了死刑,而孙健康却一直都没有被放出去。
他在这里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用来挟制林翠华。
温玖随即笑了笑,脸上恰到好处的露出了一个酒窝。
他毕竟上辈子接受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心理辅导,最后自己到底有没有痊愈他是不知道,但是谈话的方式和方法,久而久之的,他却学到了不少。
孙健康果然一开始紧绷的神色放松下来了一些,他看着温玖的目光也软化了一点,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亲近,“原来是你啊,我记得,我最后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你才四岁。”
温玖闻言也笑着点点头,就像是一个特意来和孙健康话家常的老朋友,不着痕迹的带入了他想要了解的话题:“林阿姨最近有没有来看过你?”
这话像是终于戳到了孙健康的死穴,他的脸突然的一白,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的,双手拍在了玻璃上面,恳切道,“你见到过我妈吗?她、他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来看过我了。”
其实最开始,林翠华也是一年只能来看他两次的。他也一直不怎么担心,因为次数少,林翠华也从来都没有迟到过。可最近这几年,林翠华说她在b市安了家,而且距离这里很近,可以经常过来看自己。
他不知道监狱会见还有规定,他在监狱之中也没有狱友,当年和他一起上课的那些人随着关押的时间临近也一波波被换了出去,他在监狱之中也渐渐的习惯了这种淘米一样的生活方式。
林翠华一直保持着每个月来看他两次的频率,可是她从上一次到这里来之后,已经快要三个月都没有来过了。
孙健康担心,他很害怕,但是他却无能为力。
他进来的时候只有十二三岁,善恶都尚且没能够分清楚,只知道自己以后可能要在监狱里面过一辈子。
那个时候他还害怕过、哭泣过,可呆的久了,他就发现,其实监狱里面也就是那么一回事了。
他渐渐的熟悉了下来,甚至有狱友说等出去了之后会想办法把他也给弄出去的时候,他第一个反应居然是拒绝。
他已经习惯了监狱里的生活模式,即便是真的出去到了社会上,恐怕没有再几个十年的洗礼,他也很难能够生存的下去。
可是同时他又很渴望外面的生活,更加渴望每一次和林翠华见面的机会。
温玖听到之后恰到好处的惊讶了一下,随后懊恼的一拍头,“我差点忘了,阿姨出了车祸,骨折进医院了。”
孙健康脸顿时变了,追着温玖一连声的问。
温玖好脾气的一一全都回答了,把孙健康都安抚了下来之后,才道,“谁能想到当年会出这么大的事故呢。”
对,一直到现在,孙健康都是什么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曾经做了什么事情,直到他现在三十岁,都以为他母亲也是那次车祸之中受害的可怜人。
闻言,孙健康的脸色也耷拉了下去,失魂落魄的道,“我记得,我妈那天跟我说,有个人和她做了一笔生意,只要过了我生日的那一天,我们一家人就可以去过好日子了……我爸的赌债可以还清,他和我妈可以离婚,我跟着我妈,以后再也不用害怕每天挨打挨饿了。”
温玖一震,“你生日的那一天?”
“对。”孙健康点了点头,“算起来也快了,就是四月七号。”
四月七号,也就是那一场车祸的时间。
当年的事情,果然也是有人在背后致使林翠华,让她拿了钱之后把自己丢到山路上,或是别的什么地方的。
事情说到这里,真相其实已经呼之欲出了——温玖深呼吸了一口气,揉了揉额头,和孙健康又说了一些别的什么,就起身离开了。
王大春一直踩着个凳子凑在门上的小窗户口往里看,毕竟他们来的时候是上头打过招呼的,让他们一切随便,就权当做是没看到过他们的人一样的对待就行。
在旁边看守的俩人和王大春估计也是认识,都是一副看上去十分惨不忍睹的样子,见王大春终于从椅子上下来,还嫌弃的瞅了瞅被他踩出了两个鞋印的椅子——穿的人模狗养的,怎么还这么粗鲁呢?
王大春理都不理他们,自顾自的跟在温玖后头把人给安安稳稳的送了出去,看见外面的天之后才出了口气,擦了一把汗,看着后面压抑的灰色墙面,“这里面待着还真是够亚人的……”
温玖也点点头,怅然的叹了口气,和孙健康不知不觉得聊了三个多小时,他倒是说的挺开心的,可是温玖一直强打着精神引着他按照自己的话题说,嗓子又快要冒烟,此刻嘴巴上面都起了一层皮,渴的不得了。
他坐上车之后就拧开了后座上来的时候被贺兰枢丢给他的一瓶水,温热的正好解渴,他咕咚咚的灌了好几口,喘了几口气才算是缓过来了一点,拧上瓶口闭上眼睛就倒在了后车座上。
“直接回家吧。”温玖觉得这会儿累的连胳膊都要抬不起来了,他努力的撑起来往里挪了一点,王大春把车门关上,从前面绕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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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没有人,连狗毛都没有——今天是二胖和大黄例行去医院打疫苗和去美容店做造型、清理的日子。
温玖毫无形象的一进门就趴到了沙发上面,昏昏沉沉的直接就睡了过去。
他醒来的时候还是被二胖的大舌头给舔醒的,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二胖正哼叽叽的要往他怀里钻,温玖懒洋洋的翻了个身,嗓子干疼,他不想说话,给二胖和大黄各自都腾了一个地方。
上了沙发的二胖翻身做主人,瞅准了贺兰枢不在家,一下子开始拱来拱去的撒欢,抱枕被它滚到地上了好几个。
温玖伸手捞过一个顺手抱在了自己怀里,桌子上面的水杯里面还剩了点水,他看了半天,先抿了一口,早就已经冰凉了。
这样的水入口也是刺激喉咙,他无奈的叹了口气,起身拖着沉重的步子去接了水。
他算是知道心理医生的价格为什么会这么高了——他这还只是和人家闲聊,心理医生还得是有目的性的,不能让人家察觉的给人家治疗。
啧,想着就可怕,也不知道贺兰枢当时是怎么修的心理学。
温玖咕咚咚又是几口灌下去,喝的急了,水噎了一下,顿时疼的脸都给皱起来了。
不过这一下他也是突然想起来了,和查理院长约定的时间也就在中秋,虽然时间还早,但是也已经可以准备准备了。
温玖摸摸下巴,虽然他突然觉得好像是没什么必要再请院长过来他就已经间歇性的自我痊愈了,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看看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