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又不能不去。
他之前也想过,给小金安排一角色,让他和自己一块儿进组,但又怕勾起小金关于剧组的伤心回忆,不但没能亲近,反而更添龃龉。就这件事,他反反复复想了无数天,斟酌来斟酌去,最后也没个主意,眼看着进组的日期越来越近,他心里就跟搁了块儿烙铁似的,烫得他夜不能寐。
他睡不着,小金自然也不得安稳。可小金也不说,既不安慰他,也不指责他,继续和他相敬如宾地耗着。终于有一天,他实在是想烦了,硬着头皮试探着给小金提了一句,小金倒也没生气,只说剧院最近有好几场演出,实在腾不出时间,算是委婉地拒绝了他。
小金也没说重话,也没提往事,但不知为何,方居然心里那烙铁却更烫人了几分,几乎逼出了他的心头血。
可不论心里如何翻江倒海,时间仍旧不留情面地一点点流逝,眼瞅着就是别离,却又出了另一遭折磨人的事。
临别前的那个周末,方居然玩儿了个小浪漫,在某高级酒店的顶层旋转餐厅订了个位,又编了个理由将金楚南骗了出来,备好鲜花美酒美食,给了他一个小惊喜。
小提琴手在他们身侧动情地演奏着,乐音悠扬,灯火迷离,餐厅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霓虹闪烁的城市和无垠的夜空。
两人自相识以来,一直都过着一种充斥着柴米油盐和鸡毛蒜皮的家居生活,很少弄这些情情调调的玄虚,所以偶一为之,反而别有风味。
酒醉人,人微醺,正是谈情说爱的好时机,可惜天公不作美,向他们投掷来一坨江长堪。
方居然已经很久没见过江长堪了,听说他被套麻袋揍了一顿,也没能生出一丝一毫的同情怜悯之心,在他看来,他没有在江长堪伤口上补上两刀,已经算是仁慈至极的了,更不可能去关心探望他,于是自然也不知道他已经伤愈出院的事。
可惜冤家路窄,他和小金之间诡异的气氛好容易出现一点松动,这傻缺就又来搅局了。
江长堪并没有做什么特别夸张的事,只是让侍者过来问候了一声,并且给他们送了一瓶红酒过来。
方居然拿过来一看,脸色霎时就变了,酒是残酒,被人喝过,至于是谁喝的,自然不言而喻。
金楚南原本舒展的脸色变得阴沉,方居然也相当恼火,待要去找江长堪理论一番,又觉不妥。此时餐厅里坐满了客人,这些人不知道其中的曲折,只会觉得赠酒这一行为是相当友好的,即使是倒空了一半的,也不影响继续品尝,若是实在介意,搁在一旁就行,无需大动肝火。可方居然和金楚南都知道,江长堪这么做,纯粹是来恶心人的。可要是方金二人为这事儿大动干戈,不明就里的餐厅众人只会觉得他们无理取闹,认为他们素质低下,最后的结果反而遂了江长堪的心意。
于是方居然只得暗暗把这事儿记上一笔,又礼貌地让侍者将红酒退了回去,之后两人也无心继续,草草吃了几口,就双双离去了。
方居然本以为金楚南是要发火的,可小金却并未如此,他只是安静地开着车,对今晚的事只字未提,回家后也如往常那般,客客气气地和他相处着。
临行头一天,金楚南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子菜给方居然饯行,两人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地吃了起来,间或闲聊两句。吃完,方居然心里烦闷,又开了一瓶酒,闷闷地喝了起来,小金见了,不但没有阻止他,竟也和他一起喝了起来。
第二天,方居然醒来时,金楚南还在酣睡。他轻手轻脚地起来洗漱一番,拎起行囊,在桌上留了张字条,而后独自离去。
他走在花园小径上,眼前模模糊糊浮现起昨晚的情形。
两人先是微醺,再是酒酣,最后是酩酊。醉到几乎人事不知时,方居然却清楚地听见金楚南问了一句,“你就只有那一次吗?”
却并没有下文,方居然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回答,也不知道金楚南有没有听见。
初春的清晨,小区里有晨跑的年轻人,有练五禽戏的老大爷,前方不远处的某扇窗户内,隐隐传来小童晨读的稚嫩声音。
方居然神思恍惚地往前走着,路过那扇窗时,里头突然传来一句——
“断肠人在天涯。”
他身形一颤,抬头看了看青白的天,咬了咬嘴唇,唇齿相接处,破出一抹锋利的血痕。
☆、第71章
谢览家的一猫一狗,不知是不是到了青春期,最近戏多得不行。
谢览有个小柜子,里头是码得整整齐齐的两层表盒,约莫能有十几块,总价值等同于一栋小别墅,有他的也有景粱丘的,不过两人也基本都是混着带,不分彼此,早先的基本上都是他买的,后来景粱丘慢慢收到了片酬,也陆陆续续添置了一些。
家里也没外人,平日里那小柜子基本上是不落锁的,谢览经常拿完手表就让它大敞着。往常也没出过什么差池,可最近他却突然发现柜子里的手表盒子越来越少,一开始他以为是景粱丘拿的,也没在意,可当他某日突然发现柜子里的手表少了四块时,就开始觉得有些奇怪了。
他想着可能是景粱丘用了之后放在别处了,于是就问了一下,可景粱丘最近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注意这件事,自然也是一问三不知。
谢览又想,莫不是小侄女儿拿去戴着玩儿了?于是就找来小侄女儿,小侄女儿还在记恨谢览强制没收她ipad的事,直接翻了他一个白眼儿:“你问我我问谁去?”而后便高昂着头颅扬长而去,留给谢览一个无情无义无理取闹的背影。
谢览气得牙痒痒,却拿这小破孩儿没办法,打又下不了手,骂又骂不听。再说小侄女儿也不总是这么没大没小的,有时候还挺会撒娇挺暖心,虽然古灵精怪了点儿,但其实相当有分寸,任性却不至于太过分,也基本上不会乱动别人的东西,于是谢览也就将她排除了出去。
不是小侄女儿,也不是景粱丘,更不可能是他自己梦游着吃掉了,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儿?难不成是家里遭贼了?
这个谜团在他心里萦绕了两天,第三日终于得解。
那天他闲得无聊,想去和自家那俩小毛团儿玩耍一下,刚靠近那一猫一狗的宠物小屋,就瞅见小灰猫嘴里叼着他挺喜欢的一块手表,往小白狗的怀里塞去,边塞还边拿毛茸茸的小脑袋在小白狗身上蹭来蹭去,小白狗起来挺开心,尾巴摇得很欢,伸出爪子轻轻地拨弄着小灰猫的耳朵。
谢览霎时就被闪瞎了眼,家里这俩小毛团儿不分日夜地秀恩爱,深深地伤害了他脆弱的心灵。谢览的那颗小心灵是没有固定状态的,有时候脆弱有时候不脆弱,但也并非毫无规律,景粱丘在身边的时候他就一点儿也不脆弱,特别寡廉鲜耻,天天花式求亲亲求抱抱求么么哒,景粱丘不在身边的时候他就特别脆弱,旁人或者旁猫秀一点儿恩爱都能让他内心的悲伤逆流成河。
更何况现在,他家那鸡贼的猫咪不但秀恩爱,还借花献佛地秀,肆无忌惮地秀,目无法纪地秀,竟然将主人的手表偷偷顺走,然后献给自己心爱的狗子。
谢览如何能忍?!
于是谢览气壮山河地大喝一声:“小贼哪里逃?!”
而后一手一个将两只小毛团儿拎了起来。然而小毛团儿们实在是太知道谢览软脚虾的本质了,故而并不见丝毫惊慌。小白狗两只毛茸茸的小爪子在胸前垂着,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不疾不徐地摆出了一副我见犹怜的表情,并且还侧头在谢览爪子上蹭了蹭,谢览心肝儿一颤,酝酿好的疾言厉色霎时烟消云散。
至于小灰猫,走的则是高贵冷艳路线,他先是给了谢览一记王之蔑视,而后略微抬了抬爪子。谢览知道这位小哥是个不世出的武学奇才,能够反手三百六十度挠人,并且出手如电百发百中。而这轻蔑的眼神和高贵的一抬手,就是给予他的最后通牒。
于是谢览瞬间怂了,乖乖地把这俩小主子放了下来,一边给了一个爱的抚摸,然后拿起地上的手表对着小白狗晃了晃。
这小白狗也是个不世出的奇才,相当地善解人意。谢览一晃,他就知道什么意思,于是竖着尾巴露着小菊花进了小房子,过了会儿拖出一个小盒子,再过会儿又拖出一个小盒子,再过会儿又拖出一个,总共三块,加上刚才缴获的那只,一共四只,一齐拱到了谢览跟前,一副物归原主的乖巧模样。
小灰猫也没拦他,而是满面纵容之态,视线紧紧地跟随着小白狗的身影移动。等小白狗在谢览跟前站定,小灰猫才慢慢起身,踱步到小白狗身边,抬起爪子给他温柔地顺毛。
谢览被这对毛团儿cp闪到近乎失明,拿起手表盒子,掩面而去。
回了房间,放下手表,谢览给景粱丘打了个电话。景粱丘正在上课,谢览也不好缠着他,两人稍微说了几句话就挂了。
景粱丘本身有一定的戏剧基础,也拍过戏,剧组运作的大致流程都清楚。但他导演方面的理论知识还欠缺一点,于是报了某戏剧学院名教授的授课班,全程六个月,把本科和研究生阶段的重要导演系课程都讲习一遍。六个月的时间要讲完五六年的课程,时间紧任务重,课时排得特别满,景粱丘每天早上八点出门,晚上九点或者十点才会回家。他做事又特别认真,夜里回来必定得把白天所学的知识巩固一遍再睡,有时候看得入了迷,要巩固到凌晨两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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