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思着，黛妮斯抬起眸，那紫光却似一闪而过地消失了，深邃美丽的双眸只余墨色深深的乌黑清澈。黛妮斯微笑：
“你比我想象中勇敢，也更坚定。”
她由衷地说着，她的眼神有些飘乎，想起很久以前，当自己还是他这个年纪的时候，自己也是那么干净纯洁的，整个人沐浴在爱情中，就算穿着廉价的路边摊都显得耀眼……
但她却不如眼前的少年这般坚定，她更不勇敢。她害怕再去面对生计问题，害怕一辈子平平庸庸地只能和艾力克斯一起努力，害怕自己的一生就那样活在柴米油盐醋中……
这些年来虽然她过着皇后般高贵的生活，却一直是不快乐的，亲手杀死自己深爱男人的噩梦足以将她击垮，让她每每沉浸于喜悦与满足中，却瞬间被冰冷血腥的现实抽离来。她言不由衷，她表里不一地在霍德烈面前装着快乐，她越来越显得高贵，却也同时越加孤独……
她和霍德烈没有孩子，霍德烈是害怕孩子会成为他最大的威胁，而她……内心深处，其实是不愿再生孩子的……
有那么一段时间，她开始疯狂地思念那个被自己遗弃在美洲大陆的儿子，疯狂地去寻找关于他的一切消息，好让自己在噩梦连连的夜晚里，醒来时能够有所慰藉……
肖亦辰说的对，她的确自私！若不是如此的话，她又怎会落到不得已亲手伤害自己最珍贵的孩子的下场？
黛妮斯苦涩地笑着，动作却仍优雅大方……
肖亦辰看着对面的女人，神情冷然，眸光却微微泄露了一丝不忍……
他其实，比任何人，都能理解眼前的这个女人。
因为他们是同样的高傲，骨子里都有着自己疯狂追求的东西，不同的是，这辈子，他肖亦辰永远无法伤害自己爱的人，而这个女人，在年轻的时候还不懂……
所以当她懂的时候，才更痛。
肖亦辰面无表情地等着黛妮斯回神，不经意间望向窗外，原来柏林的雨早已纷纷，看不出雨水状地，朦朦胧胧掩盖了整个世界……
☆、46 身世
“叮咚”声连连响了好几次,许是这骤然来袭的雨叫路人也不得不停下来避雨吧！肖亦辰看着进来的几个一身狼狈的人想着。黛妮斯也因这风铃声而总算回过神来,她看着肖亦辰,漂亮而深邃的眸里此刻却是一片柔光……
“肖……”她喝了口肖亦辰为她续杯的咖啡,让暖暖的液体逐渐温暖起自己的身体，甚至连一向白如雪的颊都染上淡淡的红,“我可以叫你亦辰吗？”
她霍然问出这么一个问题，眼神里有着期盼的光……
不知为何，自己该是恨眼前这个抛夫弃子又伤害程之墨的女人的，但肖亦辰却莫名地不忍心，他避开黛妮斯显得太过热烈的眼神，状似不经意地点点头，“可以。”
黛妮斯笑得有点苦涩，顺着他的视线看着窗外的雨帘,眼神飘乎……
“亦辰，”她说着，声音很轻很轻，“如果那时候我有你的勇气，该多好……”
肖亦辰没有回答，听着眼前的女人一句一句地讲着，“这几年我一直在后悔，后悔不该这么做，尤其，在对程之墨的事上，我做错了。”
“这世上没有如果，可是我还是经常会幻想，如果那时候我没有做错事，这时候的我大概就像这间咖啡屋的老板娘一样，每日煮煮咖啡，等着艾力克斯下班回来，跟他抱怨着小墨的调皮……屋子并不大，却如同此刻一样温暖安静……”
她的表情像是已撞入浓浓的雨里，澄澈，却支离破碎……
肖亦辰想到了破碎的水晶，也是像这样的，安静而动人地，孤独地散落一地……
“我会变成普通的妇人，不漂亮也不耀眼，没什么钱，终日烦恼于柴米油盐醋……你知道吗？其实我现在这么想，偶尔也会感觉很恐怖，”她笑出声来，“其实，就算当时没做错事，我也许也会后悔吧！每日每日地后悔自己错过了那么好的一个机会，而且将怒火发在艾力克斯和小墨身上……艾力克斯也许忍受不了，也许会跟我离婚。我便带着小墨，去当个普通的上班族……也许，还会不小心闯出一片天，成为传说中的女强人也不一定……”
她的话中有太多的“也许”，肖亦辰却并没有打断，他知道，这些话压在这个女人的心里面已经太久，而这个可悲的女人，她能诉说的，也许仅是这个第一次见面，甚至要她消失的自己……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雨帘，没有回答，也没有打断，但这已经足够了，足够一个孤独已久的女人找到倾诉的理由了。
黛妮斯却止住了，她看着肖亦辰，叹息了声，然后道：
“说这些无意义的话，让你看笑话了。”她略带嘲讽地笑笑，然后在肖亦辰依然淡漠的表情下，反正真正松懈下来，她终于将自己的选择说了出来：
“我消失吧。”她云淡风轻，“是我欠他的，该还。”
肖亦辰回眸看她，这个始终保持优雅高贵的女人垂着睫，连这种时刻，都表现得符合她贵妇的身份……
心里莫名的有点悸动。
这种情感是不该有的，所以他很快收回思绪，淡淡地看了黛妮斯一眼，“既然如此，我希望你说到做到。”
他站起来就要走，却被黛妮斯拉住。肖亦辰吓了一跳，但仍面无表情地看向她，黛妮斯苦笑，“亦辰，你能不能告诉我，他现在怎么样？”
“……”他一阵沉默，在黛妮斯失望地再次叹息后，终是心软了，明知程之墨此刻半丝不想让这个女人知道自己的状况，他还是朦胧地道：
“他很好。你放心，他会成为令你骄傲的儿子。”
女人微笑，“……亦辰，你没当过母亲，你不知道……”
“任何一个孩子，在母亲眼里，永远是最值得他骄傲的。”
这个不知道自己“上辈子”曾亲手将匕首刺入儿子胸膛的女人，她含着笑，笑中有着太过复杂的情感，肖亦辰有点被触动，此刻眼前这个女人不是贵妇，不是抛夫弃子的黑手党首领夫人，而是一个简单母亲的女人……
“请你告诉小墨，他一直是我的骄傲！”
她脸上闪耀的光芒，很柔和，很动人……
这一瞬间，肖亦辰发现自己移不开眼，这个女人美得令人窒息，不是外貌的美，而是由内而外散发的一种母性的光辉……
他发着呆，没注意到身后莫名的闪光，但他对面的黛妮斯看到了！那是霍德烈派来的保镖，他们分明离自己很远，不可能听到自己和肖亦辰的谈话的……
她的脸变白了，对面的肖亦辰回过神来，正疑惑着，就听到“嘭”的一声，在拉斯维加斯熟悉起来的枪声在耳后响起，而自己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被一个黑影迅速地扑倒……
“亦辰！亦辰……”
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从门外奔过来，神色慌张地跑到肖亦辰身边，“肖亦辰，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莫名其妙被扑倒，肖亦辰愣了一下，抬眸便愕然看到了失了往日沉稳的男人，愣了一下，“你……什么时候到的？”
程之墨喘着气，脸色青白，搂住他身体的手用力得快把他的肋骨都勒断了，表情难看地吼出声：
“你是白痴吗？！谁叫你一个人跑到这来的？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啊，你……”他说不出话来了，身体颤抖得连脸都麻麻的，几乎连动作都快要冻结在那了……
明知道他在害怕，面色淡然的少年却依旧平静。
肖亦辰伸出手，像母亲抱着儿子一样，轻轻拍着他宽厚的背，频率平稳地抚着他，直到他感觉他的身体不再颤抖，紧靠着自己的胸膛，终于恢复正常的心跳……
“我没事，别担心。”
简单的六个字，让面色仍不好看的男人更加用力地抱紧了他，张了张嘴，好半晌才能够开口：
“我……这些事情不需要你来处理，你……你这人就不能贯彻始终，不要去管别人的事，一直当个无所事是的旁观者，就不能让我不要担心吗？”
“怎么办？”肖亦辰伸出手，抚过他的颊，为他脸庞的冰冷而心疼，明明是感动与些许心虚，却仍只是微微扯动嘴角，拉下他的颈，吻住他冰冷的唇……
“你不是别人，我旁观不了……”
玫瑰花瓣般迷人的唇瓣就在唇边，诱惑般的轻吐芬芳，程之墨眸色微黯，下一秒已封住他的唇，掌握主动权，深吻着……
他们都已忘了，身边还有个黛妮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