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风吹进来格外凉爽,花雾的头发微微飘扬,露出那一张初现清隽的面容,极尽迷人,极尽动人心魄。
即使在这种阴暗肮脏的环境中,少年依旧如此出众,如夜的发,如玉的肤,如星辰的眼,漂亮地就像一朵盛开在阳光中的花。白默痴痴地看着他,狭长的眼底一片迷恋。
花雾是不可能睡着的,他垂下睫毛,竭力保持清醒,问道:“你们记忆中的人,真的是我吗?”。
清脆的声音如流水潺潺,白默一下子就回过神,他坐在离花雾三四步远的地方,低声道:“就是你,我们永远也不可能忘记你的样子。”。
花雾说:“你们说我小时候和你们一起玩过,可是我不记得你们。”。
“……你还记得有一年你发了高烧吗?”,白默抓了抓地上的灰尘,低着头,一脸落寞,“那时候听你妈妈说,你的病情很严重,我和哥哥那时候也在住院,时不时就去看你。直到后来,你脱离了危险,清醒了……”。
他停了一下,嘴唇在颤抖:“然后失去了那一年的记忆。”。
花雾诧异地掀开眼帘,他确实听妈妈说过他发高烧这件事,大概是在七八岁的时候吧,他记得那时候他和妈妈是住在城南的某座小区里,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妈妈突然带着他搬出城南,在城西住了几年,直到上初中才再次回到城南。
“等你病好了,你妈妈就带着你离开我们那座小区,我和哥哥出院后一直在城南的范围里找你,天天找你。直到几年后,我们才终于在学校里遇见你。”,白默庆幸地笑了笑,然而像是想起了什么,情绪又低落下去,“可是你不记得我们了,我们以为记忆什么的很快就会恢复了,可是你一直一直都没有记起我们……即使我们在学校走廊上擦肩而过,即使我们在大街上迎面相对,你的眼神总是陌生的。”。
他攥紧了拳头,猛地抬起头,不甘心的表情是那么明显,“为什么呢?花雾,为什么你这么容易就忘了我们?小时候的我们几乎天天在一起啊!”。
花雾看了看他,说:“你们对我的记忆还停留在小时候吧?长大后的我们完全没有接触过,你们为什么认为我还是小时候的我?就凭你们在学校里看见的那个我,在放学后看见的那个我就认定我还是小时候的我?”。
这一番话坚定有力,白默楞住了。
忽然,一道粗哑的声音响了起来;“就凭你还是善良的你。”,左然坐起来,脸上的笑容竟有些温暖,“就凭你初二的时候会冒雨去找一只流浪猫,就凭你高一的时候帮助了隔壁学校的一个癌症学生,就凭你十年如一日的善良,足够了,足够让我们认定你还是小时候的你。”。
说罢,兄弟俩齐齐抿嘴一笑,扫去阴郁和阴霾的笑容令他们整个人焕然一新。
但是说实话,花雾并不感动,他与他们本来就是陌生人,他们知道的事全是跟踪他得来的。长达五年的跟踪阴影,恐怕会就此埋在他心底。
天空渐渐发亮,阳光也开始洒落下来。
白默和左然准备出门买饭,他们将一瓶水插上吸管放在花雾脚边。
沉重的铁门只打开一道能让人侧身出去的门缝,兄弟俩快速地相继走出去,没等花雾仔细看一眼外面的风景,铁门被重重关上。
听着细碎的声音,他们好像在外面的门把上落了锁。
静静地等了一会儿,花雾估计他们应该走得挺远了,赶紧继续用刀片割手腕上的绳子,掌心因为藏着刀片而被划破,摊开手,满手是血。他低头看了一下,肚子上的布料因为昨晚用手挡着也沾满了血。
花雾抿紧嘴,加快动作,使劲割着绳子。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多,花雾额头渗满汗,因为失血,薄唇逐渐没了颜色,变得苍白无比。他满手血,紧握着刀片的手指被割破一道又一道伤口。
又过了一会儿,花雾终于割掉了手腕上的绳子,他连忙弯下腰,用两片刀片继续重复刚才的动作。
两片刀片一起用的效果很显著,不多时,花雾割掉脚上的绳子,站起来活动一下身体,一夜没睡的身体很笨重,晕眩的感觉随之涌上来。
他站定醒了醒神,发现眼前一片模糊后,他狠狠心咬着舌尖,强烈的痛觉刺激着大脑清醒。
花雾喘了喘气,搬着椅子到窗口底下。窗户不大,但足够让身形纤瘦的他钻出去。他站到椅子上,身体贴紧墙壁,使劲伸手去碰窗沿,无奈窗户建的太高,不奋力往上一跳是够不到的。
接连往上跳试了好几次,花雾只堪堪碰到边沿,最后因为身形不稳而摔倒在地。
砰地一声,灰尘四溢,花雾倒在地上,闭上眼咳嗽了好几声。他平复好絮乱的呼吸,撑起身体又站到椅子上。
窗沿边布满一个又一个带血的手掌印,花雾手上的伤口混着灰尘和玻璃渣,他痛到拧紧眉,就在他想要再试一次的时候,从窗口外面传来汽车行驶的声音。
花雾一愣,难道是他们回来了?
他跳下椅子,用手背抹了抹脸,神色坚毅。
☆、第四十二章
花雾不准备和他们硬来,他们手上都有刀,而他自己现在因为受伤流血造成严重的体力流失,能不能干掉他们都不一定。
他专心听着汽车声音,估计还有一小会儿才能到这里。
手上的血滴答滴答落在地上,这样清晰的声音惊醒了花雾,他转身去灰扑扑,乱糟糟的角落翻找被白默扔掉的银铃。
那是三哥送给他的,那是哥哥送给他的。
花雾至今仍记得哥哥给他系上红绳时,那样温柔的模样。
而且,三哥说了,只要戴上银铃,这样无论在什么场合都能一下子找到他。
花雾蹲在角落,扒开厚厚的灰尘,翻找时,藏在灰尘里的碎玻璃一次次割破他的手。片刻后,终于找到那抹已然失去鲜艳的红绳,他用衣角擦了擦红绳和银铃,然后放在口袋里。
此时铁门传来开锁的声响,花雾连忙躲到旁边一堆破旧器械中,一架又一架废弃的机器紧紧堆在一起,足够遮掩他纤瘦的身影。
铁门开了,花雾从器械的缝隙间望出去。
左然和白默提着饭盒和袋子走进来,一眼看见空荡荡的椅子,还有地上沾了血的绳子。他们错愕过后,慢慢走到椅子边,将饭盒放到上面。
左然抬头看着窗户,那扇窗户常年开着,以花雾单薄的身形确实能钻出去。
“哥。”,白默瞥见窗户边沿一个又一个带血的手掌印,由此可推测花雾即使受伤了,也在坚持不懈地试图爬上窗,“花雾逃了吗?”。
左然面色阴郁,捶打着墙壁,“可恶……”。
屋梁上两盏灯晃悠着吱呀作响,老鼠光明正大地跑来跑去,发出尖锐的叫声。他们站在窗户底下很久,久到太阳升到最高处,他们依然没有动过一步。
躲在角落里的花雾显然不能支撑那么久,晕晕沉沉的感觉越发强烈,他狠狠攥住手,难以忍受的刺痛瞬间涌上大脑,刺激着全身疲惫的神经。他咬紧牙,垂着手,指缝间的鲜血混着灰尘落在地上。
滴答,滴答……
在如此安静如此空旷的地方,这一声又一声恍若水滴连绵的真切动静,足够让左然和白默回过神。他们猛地看向堆满器械的角落。
左然一步步往角落走去,不敢置信地问道:“花雾,是你吗?”。
被发现了。花雾抿紧嘴,指尖深深刺入掌心,都怪自己不小心。
随着他们的急切接近,花雾从器械后面走出来。
两人顿时停住脚步,怔住了。
有着无限风华的少年此刻狼狈无比,头发凌乱,面容沾灰,衣衫染血,满手伤痕,鲜艳的血不停地落在地上,蜿蜒而下,汇聚成流,刺眼至极。
他的手掌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左然艰涩地张了张嘴,“花、花雾……”。
中午的阳光极度浓烈,浅金色的光辉肆意地从窗外照进来,照亮了这个阴暗的工厂,照亮了面容苍白的少年。
朦胧的光晕层层叠叠地弥漫出来,少年挺直背脊站在那里,浑身狼狈也挡不住那双流转着璀璨光华的眼睛。
带着热气的风吹进来,吹动着花雾的头发,他面无表情,说:“让我走。”。
白默一脸惊慌,拼命摇着头,“不行,不行。”。
“我说过了。”,花雾睫毛微垂,“你们逃不出警察的通缉。”。
左然赶紧掏出随身携带的纸巾,用矿泉水弄湿了一些,上前想要为花雾擦一下手,他抬起眼,退后几步,避开了。
伸出的手悬在半空,左然细长的眼定定地凝视他,“花雾,你为什么要走?你要回到那栋你根本不熟悉的别墅吗?”。
他狠狠甩掉湿纸巾,大声道:“他们和你最开始也是陌生人,你们不过相处了几个月而已,以你不爱亲近人的性子,你心底深处真的已经接受他们了么?”。
花雾没说话,垂在身侧的手还在淌着血。
“如果是这样,只要你和我们相处一段时间。”,左然笑了起来,扭曲的笑容像藏匿在黑暗中的魔物,“你也会接受我们的,你会的。”。
花雾没说话,扭头遥望没有关闭的铁门,门口停着一辆面包车。他仔细地看了眼车牌,昨天挂着的那块已经被换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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