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莘忽然凑到边满归的面前,无视边满归下意识的后撤,双目微眯露出神秘的笑容,修长白净的手掌挡在唇边,悄声问道:“我说,你虽然被当成儿子养大,但终究还是女儿身,你有打算恢复身份吗?”
“恢复身份干嘛?我从娘胎里带出的弱症,我爹按照偏方经常采草药熬水给我洗澡,断奶以后又喝了3年兽血,又听老一辈的人说女身男养好活命才隐瞒了身份。若不是你老缠着我打架,你能知道这个秘密?再说了,恢复身份有什么好的?嫁人啊?”边满归年幼就父母早亡,虽然久住深山却也知道不少的事,此时絮絮叨叨的说起来,“这天底下女的比男的难熬日子,生儿育女的是女的,伺候公婆的是女的,田地播种收割也有女的,窑馆里被欺负的还是女的!男的有钱就可以花天酒地,三妻四妾;女的有一点不听话就要浸猪笼……咦~我还是维持原状,老老实实的自己在山里呆着吧。”
“那是你久居山林目光短浅!”高莘一脸鄙夷地看着边满归,随即眼睛一转,又笑意盎然地拍着她的肩膀,一副引诱小孩的人贩子嘴脸,“我们邑朝大国民风开化,你看到的都是这乡野小地方的事,我到过许多大城,窑馆里可不止有女的哟。还有啊,有权势的公主、县主、乡君们,或多或少都是养了面首的。面首,你知道是什么吗?”
边满归懵懂茫然地摇了摇头,别说面首了,她连县主和乡君是什么其实也不太明白。高莘摆出的表情明显是笑话边满归没见过世面,但边满归因为想听高莘答疑解惑,所以敢怒而不敢言。
谁知高莘不仅吊着胃口不说,还想要边满归去求她说,边满归皱着眉目光不善地盯着高莘,可高莘压根不怕她,打不过那就在其他地方找回场子。可由于边满归是猎户出身,耐心等待猎物落网是必修课程,高莘不说边满归就跟她耗着,反正高莘憋久了自然就会说了。
第3章
“少东家,满归带来的东西都清点好了,各色毛皮和风干的野味折合下来一共是白银1725两。”年纪渐长,微微驼背的马掌柜走进后堂,打断了边满归和高莘的大眼瞪小眼。听到这个报价,高莘只是轻描淡写的‘嗯’了一声,边满归咋吧下嘴,有些委屈地说:“还是上回的老虎皮值钱。”
“上回那张虎皮成色、大小都比这张好,我爹找到个好买家,9600两卖出去的。你这张,顶多5500两上下吧。马掌柜拿银票给她。”高莘接过马掌故递过来的账册简单看了几眼,点头让马掌柜去柜台里拿钱付给边满归,然后又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抓出一些散碎铜板和银子装进边满归外衣口袋里,大方地说,“银票收好,先拿这些个散的花。”
“老虎皮竟然能卖到近万两?”边满归瞪大了眼睛满是不可思议,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腾’得站起来,十分火大地伸手揪住高莘的衣襟,眼神也从人畜无害的纯澈瞬变成如鹰般锐利的幽幽深渊,威势着实骇人,声音低沉且慢如猛兽低吼,“那你家当初怎么只给了我1200两?”
“生,生意嘛~哪有那么好做?你以为收虎皮就能赚钱?找不到买家出不去就砸手里了,那就是赔钱!当初给你1200两还是看在你爹过世的份上呢。”突然被这样居高临下的质问,坐着的高莘侥是见惯了各式各样的场面,也还是生生被吓得打了个磕巴。
说起来,高莘还是第一次见到边满归有这么凌厉的一面,她深知自己打不过边满归,又不能真把做生意的门道讲出来,只好心虚虚的对不懂套路的边满归扯了个谎。
边满归松开手将信将疑地看了高莘好一会,气势忽转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挑着眉说:“凑个整,1800两,不然我去别家卖。”
“边满归你打劫啊!”高莘刚愤怒地喊了一句,衣襟又迅速被边满归单手揪起来,小心翼翼地瞄了眼边满归另一只抬起来的拳头,吞了口唾沫,高莘认怂保平安,“野蛮!粗鄙!我不跟你一般见识!马掌柜,给她换十八张一百两的银票。”
“得嘞。”少东家受到要挟,马掌柜却全无担忧还一脸慈祥的笑意,点点头并无反驳,捋着胡须出去按照少东家所说的安排了。
边满归笑眯眯地把马掌柜返身送来的银票贴身收好,嘴甜的道谢,扭头看到高莘一脸心疼的表情,伸手重重在她肩上一拍,说:“没事的。你这么个奸商,还怕赚不回钱啊?”“爪子拿开。少得了便宜还卖乖!”高莘有气无力地打开边满归的手。
边满归清了清嗓子,抬手挠了挠左耳不再说话,只是偶尔抬眼偷看高莘一眼。高莘见不得边满归摆出一副别扭的可怜样,推了她一把说:“行了,你把要买的东西写下来,我叫伙计去帮你买好,吃了午饭就赶紧回山。”“昂。”边满归答应一声,见高莘没再生气了才一溜烟跑去柜台找纸笔。
“啧啧啧,你这字真是跟你的人一样,粗鄙!”高莘跟过去,见了那笔字逮着机会就损。边满归不以为意地提起纸吹了吹墨:“我娘就零碎的教了我4年,能写成这样够好的啦!”
“也是,反正不指望你考秀才。顺子,嘛溜的去置办好。”高莘拿过边满归手里的清单,转手又递给旁边的伙计,朝边满归丢下一句话就自顾往外走,“香满楼喝酒去。”边满归高兴地举手欢呼一声,不用多说自己就追着高莘的步伐往香满楼走去。
香满楼也是高家的产业之一,在最高的第五层上只有一个风景绝佳的包间,独属于为高家人开放的。边满归若是能在凌崖阁里跟高莘碰上的话,高莘都会带她来这里搓一顿好的打牙祭。
酒菜很快上桌,边满归馋虫全都被酒香、菜香勾起来了,先给高莘倒了一杯酒,笑嘻嘻地说:“老板请先饮哈。”“嗯,越来越上道了嘛。”高莘很是满意的点点头,“看来这几年没白教你《鬼谷子》嘛。”
“那是,我可是很用心学得。”一杯酒下肚,边满归仔细回味着嘴里的酒味,高莘看着她,问:“咋样?”“没我酿的好喝,凑合吧。”边满归挑眉晃了晃脑袋。
高莘嗤笑一声没再继续,夹着菜,没头没脑地突然换了个问题:“话说,你还想当捕快不?”边满归嘴里叼着半截青菜叶,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略有些兴奋地说:“你那位好友的丈夫要来宝庆府做官啦?”“哟~脑瓜子转的可以啊。”高莘赞赏地看了边满归一眼。
边满归不说话,眼睛亮晶晶的就望着高莘,在如有实质的炙热目光下,高莘清了下桑,说:“贺青昶,任职宝庆县知县,柳毓姐这几天也差不多到了。”
“你带我去拜见呗。”边满归倾身过去,满眼期待。高莘毫不留情地拒绝了:“没空。年前还有十几家分号要去巡检呢。”
“那你留封书信?”边满归不确定的问。高莘也没多想,直接把腰带上一块玉摘下来递过去:“拿这个去就成。”边满归放下碗筷,手在衣服上擦几下,双手接过那玉,青翠的玉有拇指大小,雕刻成绿竹的形状,工艺十分的精巧。
边满归妥帖的收在衣内的袋子里,郑重地点头道:“成,回头见到你再还你。”“嗯。”高莘随意地应了声,给边满归夹了她爱吃的菜。
第4章
酒足饭饱,边满归推着载有满满两大筐粮食蔬菜的板车,打着饱嗝挥手向送她到门口的高莘和马掌柜告别,心满意足的往自家所在的硕东山走回去。
“少东家,这75两银子的差价怎么处理?”见边满归越走越远直到看不见了,马掌柜才跟高莘提这件事。高莘无所谓地撇了撇嘴,转身回店铺走到后堂找到布偶猫后抱在怀里,随性地说:“小事。回头我叫人送来补齐就好了。”马掌柜应了一声就退下了。
边满归住的硕东山是宝庆府辖区邵隆县硕东镇最高最广阔的一座深山,属于湘郡雪峰山脉的一处小分支,因为经常有凶猛的走兽出没,地域广阔山势复杂,所以人迹罕至,只有少数的几家猎户敢入山打猎,住在深山里的原本只是边满归一家,现在就剩她一个人了。
从硕东山里走出来到宝庆府城中赶集,普通的乡民们走路一般需要六个半时辰,赶牛车、马车快的也得两个时辰,只见这边满归就像脚下生风一样走得飞快,还一脸轻松悠闲,天刚擦黑人就已经赶到了硕东山脚下。
边满归看天空还有最后一点亮光就打算在山脚歇会,掀开油布露出竹筐的一角,摸出装干粮的小布袋和皮水囊后随地一坐大口吃起来。周边很快就一片漆黑,边满归站起身来像小兽甩水那样抖动身躯,为的是把干粮掉的渣子都抖落干净,然后把布袋和水囊放回筐里重新盖好油布,推着板车继续往家中赶去。
大概又走了小半个时辰,以边满归的脚力约莫是快到硕东山的某处峰顶了,再凭着多年狩猎锻炼出来的好眼力,终于看到树林里露出一个隐约的屋顶,边满归唇边不禁露出轻快的微笑,那处屋顶所在就是她家的位置。
很快边满归就把板车推进了自家的小院子,来到东边一间独立的小竹房门前停下,从腰包里取出一串钥匙打开门锁。转身掀开油布先丢在一边,把板车上的一个大竹筐抬下车,一脚轻踢开竹门先用这个竹筐把门抵住,把另一个竹筐搬进竹房里,再摆好抵住门的那一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