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文轩眨眨眼,有点为难,“可是……我那个研究还没……”
“轩轩,”男人声音顿了一顿,忽然显出一丝疲态来,“爸爸也老了,没几年好活了,你就在北京好好陪我几年,好不好?”
骆文轩抿了下唇,没说话。
“你那个研究实在想做,也可以,你们那个研究基地我在北京投资建一个,行不行?”
“……可是我那些同事都是成都人啊,老婆孩子也都在这儿,不能让他们都离乡背井的吧?”
对面又是沉默一会儿,再次叹气,“老爸养你二十多年,还没你一个研究重要啊。”
骆文轩一呆,忽然有点想笑,这老爷子看来是真的年纪大了,年轻时候叱咤风云的,这会儿竟跟个小孩儿似的跟儿子抱怨起来,骆文轩纠结了一会儿,心里其实也有些愧疚,他本科硕士都是在成都念的,毕业了有个医学项目特别好,就一直留在这个医院里研发那个项目。父亲一直想让他回去,他都用各种理由推脱了,其实归根结底是因为不太想回到北京接触那些乱七八糟的交际,他就只想读他的医书,治他的病人,搞搞小研究就好,回了北京就不得不周旋于商界名流之中,就算他不想去,为了父亲和大哥的面子也不得不去奉陪。
所以老爷子劝他回去劝了五六年,如今总算有了个筹码,自然是继续借此卖惨,可怜巴巴地说,“哎,我最近腰也不太舒服了,你天天给别人治病,不管你亲爹了啊?”
骆文轩真是哭笑不得,不过老爷子的确是年纪大了,自己任性了这么些年,也该回家尽孝了,于是他心里那点犹豫也终于消散,就顺着父亲给的台阶往下走了,“好吧,我回去就是了,但您答应我了啊,我可把小一一起带回去了。”
老爷子又有点郁闷,但也没办法,只好说,“行吧,正好让他来给你弟弟作伴吧。”
骆文轩上头有个大哥,下头有个小弟,骆家的产业现在大部分就是他大哥在管,而小弟是老爷子五十多岁时候和比他小三十岁的小老婆生的,目前也只有八岁而已,骆文轩不愿回本宅也有这个原因,毕竟管那个只比自己大三岁的女人叫妈还是非常别扭的。
又和老爸聊了一会儿,直把老爷子哄高兴了骆文轩才挂了电话。他迫不及待地匆匆走到韦一的病房,看到小孩儿苍白的脸,忍不住弯腰理了理他的头发,在他耳边轻声说,“小一,以后我可真的是你爸爸了。”
小孩儿呼吸还不太平稳,昏迷中似乎也感到了疼,骆文轩看着他空空的手腕,伸手轻轻握了一下。韦一像是感觉到了他,嘴唇微微开启,喃喃叫了声爸爸,骆文轩又是心疼又是高兴,手指不由地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腕。
‘他就是为了捡那些珠子才出去的……’
骆文轩手指一顿,忽然想到了什么,起身给韦一盖好了被子,转身出了门。
“骆医生,下班啦?”取车的时候一旁的熟人和他打招呼,“准备回家?”
骆文轩笑着摇头,“不是,去趟灵山。”
“啊?现在去啊?”
骆文轩点点头,又与他聊了两句便开车走了。去灵山的路并不远,很快便到了,他依着记忆没一会儿便找到了当初求到佛珠的地方,那里正坐着位老和尚,看到他点点头,微笑道,“骆居士。”
骆文轩与他寒暄几句,问道,“上次您给我的佛珠坏了,我想再请一串一样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老和尚回屋子里拿了一串出来,随口问,“怎么会坏了的?”
“可能不小心扯断了吧,我送了个孩子。”
老和尚手上的动作一顿,抬头看他,“居士这是要送人的?”
“是啊,一个小孩子,很喜欢这个。”
老和尚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说,“送人倒是无妨,不过我还是建议您给自己也请一个比较好。”
骆文轩有些意外,疑惑地问,“为什么?”
“此佛珠名为‘楞严’,意为驱邪保平安,居士自己来求却送给别人本就不太合适,弄坏了就更是不吉利,我还是建议您自己也戴上一串,把之前的晦气清散了才好。”
骆文轩倒是没多想,见老和尚言辞恳切,便点点头说道,“好的,那我请两串吧。”
老和尚点点头,给他包好了一个,见他将另一个也亲手戴上了才放下心来,说道,“这一串可别再弄坏了,也不要再送人,若是不想戴了收起来就好。”
“好的,谢谢师傅。”
骆文轩辞别了老和尚,开车的路上低头看了看腕上的佛珠,心里有些高兴起来。等小一醒过来看到了一定会很开心吧?这么想着,他不由地笑了一笑,踩下油门加速朝医院的方向驶了回去。
第10章 约定
骆文轩刚走到韦一病房门口,透过玻璃窗看到病床边上坐着个小家伙,像是低头捣鼓着什么,整个人缩在椅子上缩成了一个球儿。骆文轩挺意外的,推门的动作顿了一顿,轻轻敲了下门。
莫绝立刻回头,下意识把手里的东西藏起来,骆文轩假装没看见,冲他笑笑,“你怎么过来了?不是叫你好好休息吗?”
“我不疼了,”莫绝低头磨蹭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摊开手朝骆文轩递了递,“骆叔叔,我串不起来,绳子都扯烂了。”
他手心里抓着一大把的佛珠,另一手捏着一根绳子,却只勉强穿进去三颗,小孩儿此刻郁闷地说,“我和护士姐姐要的,我想给它修好,可是绳头太软了穿不进去。”
骆文轩心里有点感动,伸手摸了摸小孩儿柔软的头发,哄道,“没事,不用穿了,喏,你看。”他扬了扬手里的袋子,“我刚去灵山又求了一个,一模一样的。”
莫绝眼里一亮,立刻抓过盒子打开看了看,“真的一样!”
骆文轩搬了个凳子坐在他边上,笑道,“你拿着吧,等小一醒了就给他,他肯定高兴。”
莫绝敛了笑,沉默一会儿,摇摇头,“叔叔你给吧,你给了他更高兴。”
骆文轩有些意外莫绝的回应,听院长说这孩子平时挺桀骜不驯的,现在看着倒是挺乖的啊,还会考虑小一的心情,不是挺好的孩子么?他想了想,还是把盒子往莫绝手里推了推,“你拿着吧,你不是想给它串好吗?就当是你串起来的,小一会更开心的。”
莫绝垂下眼睛没再说什么,默默把盒子抓紧了。
“骆叔叔,他什么时候会醒?”
“不一定,不过今晚很关键,如果不发烧了,恢复得会很快的。”
莫绝低头看了他好一会儿,小声说,“他的脚伤得好重。”
小孩儿脚腕上缠了两倍粗的绷带,上面还染着血,莫绝的目光从他的脚腕慢慢上移到他全身,喃喃说,“他身上……好多伤啊。”
骆文轩默了一会儿,伸手轻轻握住了韦一的手,“他的脸,还有这一身伤,都是因为一个多月前的那场地震。”
莫绝猛地一惊,立刻抬头看他。
“他全家人那天都没了,头也是那天撞坏的,真不知道他那天经历了什么,手术的时候一直在哭,一直在喊爸爸妈妈,听得我手术刀差点都握不稳了……”
“他是……因为地震?”莫绝的呼吸有些颤,他可还清晰记得那天晚上福利院里可怕的震荡,虽然只是剧烈摇晃数下就平静了,可他还是在第二天的电视新闻里看到了其他地方惨烈破败的恐怖模样,而眼前这个孩子,竟是从那个地狱里爬出来的……
他不由地握紧了手中的木盒,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韦一的神情忽然就更复杂了。
其实在莫绝的记忆里几乎没有人疼过他,爸妈对他不冷不热,不喜欢陪他玩,也不愿意拥抱他,被抛弃后又遇到过各种各样拐骗他、欺侮他的坏人,打他的骂他的冤枉他的比比皆是,却从没有人愿意保护他,愿意心疼他。被这个傻家伙紧紧抱住的两次,是他屈指可数的被拥抱的经验,他从没奢望过会有人把他放在心上,也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有一个人对他说,我会一直对你好。
尽管说这话的人脑筋不好使,傻乎乎的,可那双澄澈又认真的眼神,让他一向冷硬的心脏也不由地微微颤抖了一下。而那个人不只是嘴上说说,竟真的为他去了半条命,那个明明比他小,比他矮的笨蛋家伙,竟是比他以往遇到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让他感到安心和感动。
小一。
他心里喃喃叫着,深深看着小孩半张脸上狰狞丑陋的伤疤。
小一,我也……也会一直对你好,我也会一直保护你,我会守着你的。
“骆叔叔,他的脚什么时候能好?”
“不知道,等他醒了需要做复健观察一下,也许以后还要做些修复手术,不过我会尽力的。”骆文轩说着,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应该告诉他,“不过……那应该是我们去北京以后的事了。”
莫绝一愣,没回过神来。
“北京?”他不知道北京具体在哪里,但他听说过,那是离这里很远很远的城市,是靠走路根本走不到的地方。他不知道骆文轩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心里忽然就有些发慌,急忙问,“什么叫……你们?你要带他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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