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柳无心 (天的空)

　　

　　☆、核桃

　　这一年就这样过去了。许如夌不知道那个人怎么过的，雷霆的生活看似简单，但除了他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别的时候在做什么，和什么人在一起，许如夌都不知道。他能感到这种距离感，但从不主动入侵，甚至有点拒绝深入。无论是从哪个方面讲，他们也只是年轻玩玩儿。还有一年半，过了高中，进了大学，再这样荒唐，就说不过了。许如夌有点怨天，为什么不让他们再早点遇到呢？
　　雷霆在和狐朋狗友们打牌，嘴里叼着烟。王御道：“雷哥，上次听林松那小子说，你对学校的一个菜鸟特别好？”雷霆点了一下头：“嗯。挺有趣的一个人。”“又玩儿人家小朋友？”赵钥瞅他。雷霆说：“不是。以为我像你？他真的挺有趣，特别老实一个人。有次偷偷看见我打人，后来还跟我说，看见我打人了……呵！”说到这里，他忍不住笑了一下。“小白兔啊……”舒蕴意味深长地拖长了音。“说说你们自己吧！老赵听说有个艺术院的姑娘要为你寻死啊！”雷霆戏谑地侧目望了赵御一眼。赵御呸了一声：“靠！想要老子的钱！给了钱就滚了……别叫我老赵，我才比你大几岁？叫王钥老王比较好……呵，隔壁家的老王。”王钥一听，踢他一脚：“去！这里面就你最猥琐，说谁呢！”雷霆垂眼不做声地看手里的牌。
　　许如夌跟着父母回了乡下，在爷爷家住，正在院子里跟几个亲戚的小孩儿玩鞭炮。五毛钱一盒的板炮，使劲儿一摔，嘭的一声，小孩儿都很喜欢。家长们怕孩子们伤到了，让许如夌带着他们。他像大哥哥一样给一群孩子点鞭炮，看着他们玩，脾气又好又耐心，只是偶尔训斥一句。土墙土院，还有几只鸡在地上跑着琢吃的，许如夌想，这才是他熟悉的生活。雷霆那种人，仿佛天生就冷漠而强大，就算在学校，被列为坏孩子一类，但许如夌知道，他非池中之物。不知怎么回事，他就走了神，一颗鞭炮嘭的在远处炸开，把一个小胖墩吓得坐在地上，哭了。他猛地回过神来，跑过去看，孩子没什么事，就是吓到了。屋子里打麻将的人都跑出来，舅妈蹲下问：“怎么回事？有没有伤着？”小胖墩摇摇头，说：“它就在那里，”他用手比划了一下，“就在那里就炸了，好吓人呜呜……”舅妈看了许如夌一眼，搂着自家孩子哄：“喔喔……不怕，咱们不玩了，咱们回去吃糖。”说着把孩子领屋里去了。大家说：“没事就好，孩子只是吓到了。”说着也把自家孩子领进去了。人都走了，许妈才说：“你怎么看的孩子，怎么没把他们看好呢？”许如夌低着头，眉头烦躁地纠在一起了。
　　他想，等他长大后，再也不要跟这些三大姑六大姨地走动了！
　　“算了，跟我去村子里逛逛。咱们去找找你爸。”一群男人们在二叔家打牌。地方小，家里那些亲亲戚戚都在一个地方住着，左右出不了一个村。许如夌有点庆幸自己家搬了城里去了，虽然没有过多好，但也没有这些纷纷扰扰。许妈说：“我带小夌去山上看看，看还有没打完的油柿子没。”许爸说：“去吧，晚饭时回来。”走了一段路，许如夌小声道：“妈，如果有柿子，早就被人打光了，轮不着咱们。”许妈说：“不过是想出来透口气。顺便上山看看，也许还有什么果子剩下呢。”“嗯。”许如夌点头。他母亲很少才会露出这种样子，不像一个操持家务多年的家庭妇女，而像一个有些任性的女孩子。两人在山上爬，走走逛逛，还真捡了些核桃。山里的野核桃，不大，仁儿少，壳儿又硬，砸半天，才开，吃到嘴里挺不容易。许妈说：“小夌，你去山下的吴叔家找个袋子来，咱们多捡一些，到时候带回去。”“哎！”许如夌乐颠颠地下山了。他带着袋子上来时，许妈已经捡了一小堆，两人把核桃装了进去，又去捡了好些。
　　雷霆晚上睡不着，忽然就想起了那个眼镜小子。虽然许如夌带着厚眼镜时普普通通，但了解之后，还是觉得可爱。又乖又老实的一个人啊……现在却不在他身边。雷霆烦躁地在房间走来走去，却也找不到一件可以睹物思人的东西。过年前他给的零食，已经吃完了，别的就没什么了……不行，开学后要让他送自己一件东西！
　　这边许如夌想着，回去要分一小部分核桃出来，给雷霆送去。虽然比不上家核桃，但野的营养价值更高！送几个给他尝尝，应该也不会很廉价。他不自觉地就想着有好东西要给雷霆留一份，完全没想过就雷霆那个体格还需要补么？
　　又在爷爷奶奶家住了几天，全家人回城了。第二天就开学了，许如夌把作业都检查了一遍，确认都做完了，才收拾好，装进书包。又把装核桃的袋子拖出来，悄悄从里面拿核桃出来，装进另一个小袋子里，蹲在墙角做贼挪了半天，东西都还原了，才装作自如的回房。
　　早上许如夌起的特别早，去了学校就在里面瞎逛，希望遇见雷霆。上学期期末的成绩出来了，许如夌是班级第三。他松了一口气，有种皇天不负苦心人的欣慰。却也没觉得多高兴了。
　　一天的课上完了他才在要走时遇见了在校门口等他的雷霆。雷霆见了他，挪了挪脚，想交待之前想好的事。许如夌说：“等一下。”同时卸下书包，拉开拉链，从里面拿出了一包东西，递给了他。雷霆接了，用手指感受了一下，“核桃？”许如夌点头：“嗯，山核桃，补脑的。”雷霆侧目看他。许如夌手一顿，这么说是有点问题，好像在说雷霆脑子不够用似的。“那个……总归是补身体。”他强辩。雷霆想，我还需要补？但也知道，这是他的心意。“你这小身板儿，需要补的是你。我拿一个吃吃看，剩下的你带回去吃。我要一个别的。”雷霆说，打开从里面拿了一枚出来，在手里摩挲。许如夌看他：“别的？还要什么别的？”雷霆将手里那一个装进裤子口袋，把袋子包好，放到许如夌手里，“这个当然得你想，你想送什么就送什么了。但不能再是吃的，我一吃就没了。”许如夌呆呆顺从地把袋子又装回书包了，想着道：“不如我把表还你？”他实在没什么好东西。雷霆气结，这叫什么话啊！“不能是我给你的，必须是你自己弄的。”许如夌为难了一下，又道：“之前我们打工和后来我去做兼职，一共赚了两百多块钱，等我明天给你。”雷霆表情一肃，凝目看他：“你又去做了兼职？”许如夌听他这么一问，就知道要倒霉了：“那个、我爸说，这么大的男孩子，可以自己赚一些小钱了。”雷霆伸手，揪住他的耳朵：“许如夌，你对我撒得了谎？”他一字一字说，有种掌控一切的霸气。他真扯，许如夌眼泪都疼出来了，可怜兮兮地望着他，也不敢挣扎。好吧，这一招比挣扎还有用，雷霆一见，心稍软，手就松了不少。许如夌可怜巴巴道：“我错了，我不去了。我给你送东西。”雷霆彻底松了手。“我不缺你那点钱，不许自作主张去接什么活儿。你还在上学，上学才是你的主业，赚钱什么的等你以后工作了再赚，还怕没时间么。”雷霆苦口婆心道。许如夌虚心受教。
　　雷霆又道：“那钱自己留着，高中了存点私房钱也好。……但我的礼物不许从里面拿点钱出来随便买一个！得用心准备。”许如夌再次点头。没什么可说的了，雷霆见许如夌一只耳朵红红的，又有点心疼，不禁伸手摸了摸：“很疼吗？”这下许如夌不知如何是好了，说疼呢不好，说不疼呢那是教训没给够啊，说还好那完全是讨揍……完全没词啊。雷霆一看那表情，就知道他在犯难，忍不住钉了他一下：“有心思想这么多，看来是没教训够。”这次打的不疼，许如夌笑了：“怎么会，可疼了。”雷霆摸摸他的头：“可惜了，今晚你得回去。明天跟我回去。”许如夌点点头：“行。回去我好好想想要送你的东西。”

　　☆、距离

　　雷霆双手插兜，放他走了。许如夌走了一会儿，感觉有人跟了上来。一扭头，是雷霆。“你怎么跟过来了？”许如夌问。心里其实有点高兴。雷霆说：“陪你走一截儿。”他长臂一揽，将许如夌圈在了身侧。两人蹭着走，其实很想拥抱，却又不能，现在最多只能这样。许如夌说：“今天一整天都没见你。”雷霆道：“下午才回来。今天的火车。”许如夌说：“哦。”雷霆去赛马了。
　　许如夌不愿主动深入了解雷霆的生活。但他其实希望雷霆能自己告诉他。但雷霆不。雷霆就是那么一个人，对谁都不会过多谈自己，谁都一样。许如夌有点沮丧。“怎么了？”雷霆看他。许如夌低着头，道：“没什么。”“明晚我让阿姨做啤酒鸭，怎么样？”雷霆哄他。许如夌点了点头：“嗯。”“还有可乐鸡翅！我之前也没吃过，也不知道那阿姨做不做得来。”许如夌抬头问：“你让她现学的？”雷霆见人有反应了，暗暗不动声色，“嗯，现学。她是厨子，就应该学做不同的菜。”许如夌觉得有点为难了，但一想到雷霆平时对他们的态度，也就不好说什么了。“学会了你每次来，都让做给你吃。”雷霆又说。“嗯。”许如夌仰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