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改道回警局。
此时时间将近凌晨,只有寥寥无几几个值班人员。
正打游戏的李昀昊被打断,将照片中的女人五官识别并导出正面照片,在全国的资料库里搜索,找到了一个叫“吴敏因”的人。
吴敏因,三十八岁,R省Q市z县人,父亲已逝,母亲改嫁。
只有寥寥二十来字的资料。
孟齐奇再次提供了一个重要资料:“我看到她们上了283路的车。”
李昀昊查了283公交线路,路途车站附近有三个村子。
“还是得一个个找过去啊。”江晨风泄气。
“乡下的村子多数人都是彼此熟悉的,没那么困难。”朱祺说。
简奕:“再交叉比对一下之前筛选出来的人。”
李昀昊:“终点站,有个纺织染料厂,老板叫李新,今年四十二岁,两个月前刚结婚。不过资料上他没有女儿,只有一个妹妹,今年六岁,半年前死了。”
“四十二岁的人六岁的妹妹……”众人都咋舌,心说他老婆也是挺委屈的。
“就从那里开始找吧。”姚邵西下结论。
总算有了探查的眉目,众人把资料集齐,准备明天下乡。
颜悦给孟齐奇倒水,“多亏孟先生了,不然S市又要多一悬案。”
孟齐奇接水,“能帮忙我很高兴,也是多亏狄岚告诉我,否则也不会注意到。”
其余人都愣了,尤其姚邵西,他还不知道孟齐奇拍到狄岚的事。
“她告诉您?”颜悦在他身边坐下。
李昀昊将刚才导出照片里有狄岚的那张给姚邵西看,朱祺也凑过去瞧了一眼,满脸震惊。
“嗯。我那天偶然在幼儿园看见她,觉得她在一堆孩子中毫不突兀,又很鲜明,就拍了很久。她发现我,出来和我聊了会儿,给我指了这个女孩儿。”他想了一下,“好像是叫……梅露。”
“梅露的家长重男轻女,底下有个弟弟。她的衣服都是别人扔掉或穿旧的,胳膊上有时还有淤青,可以看出她父母对她很不好。这些都是狄岚和我说的,那小女孩儿低着头,不引人注目,但是看了眼后,又绝对不会让人忘记。”
“我那天就跟着梅露出了幼儿园,那个幼儿园附近有个做糖人的,她在那边看了很久,然后一个女人,就是照片上那个,走过来,给她买了一个糖人。”
“那个场景非常特别,就是我拍的那张。”他激动了一下,拿过相机,“小孩子穿着破旧的衣服,但那种纯真可以冲破一切泥淖灰暗。女人穿得很好,内里的沧桑却与外表格格不入。再看她们的眼睛,非常有对比性!这个做好后期,会是张非常震撼的照片。”
颜悦又看了一眼,她其实没什么艺术鉴赏能力,只是附庸风雅,听他一解说确实十分震撼。
“不过我当时疑惑了一下,不是说梅露的父母对她不好么,这个女人看起来很疼爱她,我目视两人上车后就走了。”
“梅露自己跟上车的?”简奕问。
“走在女人前面,是不是自愿我不知道。”他摇头。
总之,案子的总体脉络理清,就剩抓人。
☆、罪色(七)
次日,他们到访了那个名叫雉头村的小村落。
乡间小路很狭隘,他们就近停在了公交站牌附近,准备先问问人。
简奕下车,见五个小孩一个搭着一个肩膀,开火车似的从他面前走过,还一致仰脸盯他。
他弯腰,拿出照片,亲切地问:“认不认识这个人?”
五个小孩子又一致地盯着照片,三个懵懵懂懂,其中两个好像认识,相互交头接耳讨论了一下,问:“叔叔你是警察哦?”
颜悦蹲过来,手里拿着盒糖,笑眯眯和他们分了。女人的亲善力与男人不同,立刻讨得几个孩子的欢心。
“回答警察叔叔的问题,你们认识这个人吗?”
一个孩子眨了下眼睛,含着糖有点口齿不清,“阿爸阿妈说她是疯婆子,要离远一点。”
“她住在哪里?”她问。
“西面那边的田棚子里。”小孩儿指了个方向。
另一头朱祺他们回来,地点打听得更详细。
“离旧厂很近,□□不离十了。”众人再上车,那条路前半段浇了柏油,后半段仍是原始的黄泥路,路面铺了一层碎砂石,车轮碾过“滋哩滋哩”响个不停。
“大老远作案真是不容易。”江晨风感叹。
“这村子的人不太友好,刚我们问那几个小孩儿问题的时候好几个老人盯着我们。”颜悦说。
“越闭塞的地方防范心越强,尤其是对外来人。”简奕停车,左边有个两三米宽的水沟,沟上一座狭窄的小桥,车子开不过去。
“走吧。”
四人左右张望,纯当夏游似的慢慢溜达。朱祺摘了根狗尾巴草在手里晃,颜悦看样也折了根,“我挺久没到乡下了,啧,这是芝麻吧,纯天然无公害!”
“这种地方说好好,但呆久了不定能呆下去。”简奕说。
“就是!没wife就算了,连信号都没,根本不是人呆的!”江晨风愤怒地晃手机,依旧是2G网络……
颜悦把狗尾巴草编成一个指环戴小指上,在阳光下荡来荡去,斜了江晨风一句:“俗人!”
原来的纺织旧厂卖了,新主人还没来。放眼望去,翠绿的秧苗整整齐齐,远处田埂上一个棚子十分显眼。
所谓的田棚就是几根竹竿搭起轮廓,用稻草捆扎当墙壁和屋顶,一般临时守夜用。
“这能住人?”江晨风很怀疑。
颜悦让他闭嘴,和朱祺一起悄悄潜过去。简奕和江晨风跟在他们后面。
不过他们都心照不宣,这女人没什么杀伤力。
“不许动!”
四个外来人的突然出现吓了她们一跳。女人看四面都是人,立刻把孩子紧紧抱在怀里,那眼神,就像护犊的母狼。
那个被绑架的女孩子,陈梦欣,睁着一双大眼睛,同样有些恐惧地望着周围,她手里拿着一团稻草,她们原本似乎在编什么东西,被打断了,结果成了一团糟。
双方僵持不下,江晨风正打算武力解决,一边简奕突然开口:“你看清楚,这不是你女儿,你的孩子已经死了。”
他口气有些冷漠有些强硬,女人的情绪瞬间激动起来。其他三人心里骂娘,简奕干嘛刺激她?这不是火上浇油么!
简奕叹气,上前用武力制住女人,颜悦过去把孩子抱开。
被分开的两人哭得声嘶力竭,好像他们才是不法分子似的。
女人的力气再怎样也有限,简奕费力给她拷上手腕,翻包,拿出一个小型针筒。
江晨风眉头挑的老高,“你干嘛?”
“镇静剂。”说着,抓起吴敏因的手,强制注射。
女人挣扎了几下,慢慢安静下来。
简奕甩甩脑门上的汗,江晨风也松了口气。
“你怎么还随身带镇静剂的?”颜悦哄着孩子,朱祺将人扛起来。
“这是个病人,正常方法行不通。”
“那你一开始干嘛刺激她?”江晨风不解。
简奕撇嘴,因为他始终无法理解人的感情递进,比如,为何抵抗现实会让一个人变得如此疯狂。
他当时的实验研究,貌似也有倾向这方面。
几人押着罪犯回警局,等药劲过头的吴敏因醒来做笔录,一边通知了陈梦欣的父母。
简奕靠在墙边发呆,颜悦瞧了眼休息室正和陈梦欣父母沟通的江晨风。那对父母的表情有些不耐烦,就想尽快领人走人。陈梦欣一直低着头,坐得离父母亲有些远,有些惶恐。
“想什么呢?”她问。
简奕回神看了她一眼,走开,“没什么。”
不久,谈话结束,那对父母抓着孩子的手腕走了。
“这孩子回去肯定要挨骂或者挨打。”江晨风盯着远走的三人,摇头,“这对父母太刻薄了,没见过这种年纪的人重男轻女的,还是两个都重男轻女,简直不可理喻。”
“有什么办法,法律管不到。”颜悦摊手。
朱祺接了个电话,转头找简奕,发现他进了审讯室。
“队长打来的?又什么事?”颜悦问。
“说案子结了,让简奕去医院看看方法医。”
江晨风双手环胸,盯着单面玻璃内部,“以我亲身经历结合刚才的情况来看,他只会刺激人,根本不会安慰人。怎么考的心理学?”
颜悦白他,“你别老拿小说里那套和现实做比较。”
审讯室里。
吴敏因低着头,由于镇静剂的后续效用,她看起来萎靡不振,有些颓丧。
简奕十指交叉放在腿中间,观察她的变化,许久,他轻轻说:“你害死了三个孩子。”
外面的江晨风一挑眉,“看我说的没错吧,他就会刺激人!”
两人都不理他。
吴敏因很平静,平静到死寂的地步,不知是忏悔,还是依旧陷在神志不清中。
简奕又开口,声音依旧很轻,低低的带有蛊惑的磁性,吐字缓慢。
“但你不是故意的。”
吴敏因抬起头,用僵硬的普通话重复了一边,“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