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依依拿出猫粮袋,给两位祖宗的食盒满上,然后去换猫砂。
“她去哪里了?”安沛珊目光跟着她忙碌的身影。
“不知道,只说可能大半月都不在。”
骆依依的动作有些急,差点被自己绊倒,踉跄了一下,平衡住身子,一边问:“你有急事?”
“没有。”
“你一会儿去哪儿?”
“……不知道。”她唯一的去处就是回家,可她不想回家。
“我要去听个志愿者故事会,要不要一起?”
安沛珊突然发现,忙碌起来的骆依依看起来十分开朗,与平时翻书不说话时,截然两种性格。
“好。”
志愿者故事会,顾名思义,就是志愿者来分享他们的故事。
活动场地不大,舞台下摆了百来张椅子,整齐划一的白色。
安沛珊还是真正意义上参加这种活动,目光不安地扫视两边密密匝匝的人,不自觉又紧张起来。
今天天气很冷,场馆太大,显得无比空旷,不知何处来的阴风无孔不入,导致内外温差不相上下。
敬业的主持人穿着端庄的及膝裙,介绍即将上台的志愿者。
安沛珊余光打量周围人,除了最前排的中年领导,多数都是面孔稚嫩的大学生。大学女生总不怕冷似的,穿着短短的裙子,下身看起来很薄的丝袜,将自己的瘦削娇小展露无遗。
骆依依也是,她上身看起来很暖和,竹竿似的两条腿却像要被风吹断,让人忍不住担心一把。
现在说话是个娃娃头短发的小女生,两边屏幕是她放大的脸,小巧精致的五官像个没毕业的孩子,却已经从事志愿服务八年了。
她是个护士,志愿从事临终病人关爱事业,目前有一个九十四人的组织。
鞠躬,掌声。
骆依依不动声色地附和着所有人。
又一个女孩,她命途多舛,六岁时一场车祸让她失去一条手臂。尽管当时在好心人的帮助下及时治疗,手臂的神经却依旧没有接上,至今虚有其表没有任何功能。
她说,她所作的一切都是报恩。说起当年将她从废墟里救出来的路人,用路边商店一毛钱一块的冰块,捂着她和她的断臂送到医院,依旧动容不已。
骆依依看得很认真,几乎有几分感动。
故事细想都是窠臼,在山路上唱儿歌欢送支教老师的小学生,背着小矮子涉水过河的大个子,为爱情为本真留在贫瘠土地上的女干部……
都能一言以蔽之的故事情节,细细说起,又是当事人数不尽的回忆。
可惜,台下并没有几人在认真听讲。
主持人给的赞辞是千篇一律的“无私”、“大爱”、“奉献”,但都不足以体现。
一位抗洪救灾的义工代表说:结束之后说起来好像怎么也说不完,其实做事的时候什么想法也没有,只是要这样做,得做,然后就做了。
故事就是那样顺理成章地继续。
八位志愿者分享完毕,起初人潮涌动的会场内人员已经所剩无几。
安沛珊没有认真听多少。她想,世上这么多好心人,当初怎么就没有一个人来解救她呢?
她还想,爱这种东西,得有条件有能力才能施予。不然自顾不暇,哪里来得及去伟大?
两人又在其他场馆逛了逛,多是些展出照片,还有些见缝插针的商业宣传。
骆依依看着内向,人际圈子却不小,一路与许多人打招呼,安沛珊就在一旁当空气。
走出场馆,太阳已经完全升起,阳光普照大地看起来暖融融,唯有空气高冷依旧。
“依依,”安沛珊忍不住心里的问题。
“嗯?”她转头。
安沛珊摇头,她还是问不出口。
狄岚说,骆依依是个愤世嫉俗的人,她认定存在是错误,将生命定义为死亡的前奏,一切付出皆是为了失去。
是个偏激的否定主义者。
可是现在的骆依依看起来积极乐观,丝毫不像个心里时刻挂念死亡的人。
骆依依深吸了口气,“天气不错,一起去附近公园走走吧。”
她点头。
两人走在院士公园的小路上,鹅卵石对冬天加厚的鞋底无撼动之力,静静做着摆设。
南方的冬天极好,常青树种多,绿荫遮蔽,阴影中碎出的光斑显得弥足珍贵。
尽管,往前三两步,就能完全沐浴在阳光下。
公园中心有个巨大的人工湖,小小的湖心岛从一头看着遥不可及。不少人租了船,情侣或一家人,在波光粼粼的湖面尽情游耍。
安沛珊盯着一对带着孩子的年轻夫妇,有些出神。
“你为什么回来找狄岚?家里不好?”一路沉默的骆依依开口问。
二人在湖边一条长椅上坐下。
“很好。”父母弟弟都对她很好,但是……她自己不好。
“我最近,一直做梦……梦到以前的人……”说到这里她皱了皱眉头,她并没和骆依依说过以前的事。
但骆依依听狄岚说过。
“以前的人怎么了?”
“……他们想拉我过去。”
她害死了他们,她不配过那么好的生活。
每次噩梦惊醒,她心里都被这样的感受笼罩。
所以看着父母对她越好,她越难受。她对他们的感情几乎陌生,也没有为他们付出任何,却要获得这样的补偿。她自己也知道,这是不公平的。
“你不想过去,就把他们踹开呗,他们又拉不动你。”
安沛珊一脸犹豫地听着她这句轻松的话,觉得这是件难度颇高的事。
“我……”她想说自己没那个力道。但只是做梦,她身负人命,身负愧责,是她胆小,自己缚住自己。
“觉得对不起他们?用不着。他们招了你的恨,什么结果都是自作自受,罪有应得。”
这是她鲜少表露的偏激风格。
“而且过去的都过去了,也没有人追究你的责任,何必给自己画地为牢呢?”
安沛珊依旧不能把她的话放进心里。
其实归根结底,她自己也没弄明白。她不是对害死人的事心有余悸,而是害怕这段过往影响现在的生活。
找狄岚,因为狄岚知道这件事,并且不以为意。想远离家,是过去二十年的生活,让她对家庭产生了阴影,无法适应这种关怀备至。而且,她不知父母某天知道真相后会如何对待她,未知的恐惧令她焦躁。
“我……是觉得,狄岚这儿比较自在。我爸给我找了份工作,我妈想给我相亲,我都不想……”
骆依依无奈,“你这个年纪不是应该的么?难道想让狄岚养你?”
安沛珊没回话,倒不是养不养的问题,她也没想过,就是一种单纯的,想回去的欲求。
“常回去看看狄岚肯定欢迎你,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你说是吧?”
“生活”这词很讨厌。
安沛珊点头,顺应某种无转机的绝望,一口气松下来,和她说起她的新工作。
“我现在在图书馆整理资料,就是大学城的图书馆,很大很干净。而且是轮班制的,很轻松。”
骆依依笑起来,“那里我经常去,能经常碰面。”
“嗯,我还在那里看到过狄岚的书。她好厉害,好多人喜欢她。”
“可是,我不想相亲……我想让狄岚给我妈说说,她肯定行的……”
剩下都是安沛珊的喋喋自语。她的新生活很安乐,很幸福,除了那一点人人都有的鸡毛蒜皮的小苦恼。
骆依依扮演一个安静的倾听者,却不知不觉出了神。
她现在越来越频繁地觉得生活美好,譬如安沛珊忧虑的琐碎生活,譬如湖上划行的情侣,路边奔跑的小孩,还有刚才听到的那些关于奉献的故事。
她很相信,一点都不觉得假,甚至到现在心里还存着感动。
但是,原本的想法也一丝不曾变。
活着很好,死了……人人都是向死而生的。
只是一个事实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骆依依最终狗带,详情《谓之反社会》第五章,可能没多久就要锁起来了
☆、来路去路(四)
“某登山客在乌蓬山山腰发现一具男性尸体。”
倪烨行关掉推送,放下手机,盯着病床上,仍无苏醒迹象的简奕。
车祸手术后已经过了十八天,他的身体状况稳定,已经搬出重症病房。倪烨行先前联系的神经科医生都相继来过,望闻问切各种检查一律不少,得出的答案是——旧病没有复发。
这是个好结果,但是一天没看他醒来,倪烨行还是不安。
“嘟嘟。”
门被敲了两下,从外面打开。
柯西走进来,手里提着笔记本的包,面无表情地说:“谢耳说你大脑连着邮箱都被黑了,提议试验一下他新开发的杀毒软件。”
“回去先把他游戏盘清了。”
“好主意。”他说完,电脑开机完毕,插入优盘。“但那款杀毒软件确实不错,可以给你的邮箱用用。”
倪烨行知道他在说自己一直没回复的事儿。
“什么东西那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