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生活前后,除了少个女人外,没多大变化。相反,孟言开的生活愈发拮据。
他年轻时在战场上舍生忘死,拼命为后人创造和平安乐的世道。如今年老了,不仅无儿无女,一贫如洗,甚至还无能善终。
没人理解她说完故事的心情,颜悦刚在心里感叹句“林子大什么鸟都有”,见楼下简奕朝她招手,立刻转身叫姚邵西。
两人一前一后踩着紧促的脚步下楼。
老房子的古老工艺,不中看但中用。
楼下赶到的鉴识科人员觉得头顶直颤,处在不定因危险中的人却无知无觉。
张律知等楼梯无声响后,忽然问:“为什么你对鲁轼的生活了如指掌?”
那条小巷,就是孟言开门口右手边的直拐角,五步就到。
简奕交给姚邵西一个证物袋。
一枚金色的奖牌,国旗国徽以及光荣战士四个字,底下还有很小的孟言开的名字。
姚邵西接过,反复翻看,应该就是狄岚说的少的那枚奖章。
鲁轼拿奖章干嘛?他掂着重量,不是纯金的,卖不了几个钱。剩下的就是对主人的“意义”,要挟他?
除了钱外,他想不到更多的关联词。
“你搜他身了?”余清看完尸体前,很反感别人碰。
“没,就掉在旁边。”
鲁轼上身穿着一件军绿色的夹克,因为身体肥胖,肩部包裹得很紧。
他的胸前有个巨大的血窟窿,伤口未凝结,血液还是新鲜的红色,说明死亡时间很短。
“这伤口不上不下的,能致死吗?”白常心生疑惑,小声问余清。
余清一只手轻轻探进伤口里,微微露出异样的神色。
“伤口很深,内部被翻搅过。”她整只手没进去,而后不动声色地伸出来。
众人对这种血腥场景习以为常,一脸麻木。
“伤口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是脏器损伤大出血致死。外部伤口看起来利落简单,但是手法上,”她做了个握着刀转动的姿势,动作非常缓慢。
她收手,扯了下嘴角,“这凶手是真变态。”
从余清嘴里说出这句话,确信度相当的高。
微薄的雨丝越下越密,落在脸上不痛不痒,打湿众人的头发。
楼下正小心翼翼搬运尸体,楼上突然传来“乒乒乓乓”一阵响,紧接着,几声响亮的“别动”镇住场面。
☆、贪生(二)
姚邵西等人疾步上楼,就见几个警员正合力压制一个男孩。
男孩个子很高,双手被缚在身后,躬身的高度和狄岚差不多,嘴里发出野兽般无规则的怒吼。
江晨风过去帮忙,强势将男孩的手拷上,干脆利落的动作令旁人叹为观止。
“不愧受过训练!”颜悦走过去,正要问这孩子从哪儿冒出来的,男孩猝不及防一歪身子朝她撞过来。
两边的大男人本能上前抵挡,还没就位,颜悦雷厉风行出手,抓住男孩肩膀,使力往旁边一带,将他摔倒在地。
她按住挣扎不停的男孩,“这孩子吃什么长大的,力气这么大?”
两个警员抓住他乱蹬的腿,刚才情况紧急,忘了这位身负洪荒之力。
简奕见男孩的衣袖和手上有干涸的血迹,孟言开的尸体已经被搬运下楼,而他一直在这个房间里?
“他是这片的流浪儿,”被挡在角落的狄岚站出来。
颜悦试图和男孩沟通,无果。
“他听不见,不会说话,这里的老人都管他叫小哑巴。”她补充。
“他从哪儿冒出来的?”
“床底下。”一个警员指着床边,孟言开的人形遗迹旁,“我刚站这儿,他突然蹿出来,差点吓死我。”
半蹲着的颜悦低头望了眼,黑漆漆一片,啥也看不见。
“我们看过了,什么也没有。”警员说。
江晨风转头问狄岚,“你和他熟么?能不能让他说话?”
狄岚不知如何拒绝他的强人所难。委婉地将上面那句重复了一遍。
小哑巴极有可能是重要的目击证人,但他无法表达自己。众人准备先将他带回警局,再作打算。
简奕问一个警员,“他刚冲出来往哪里跑的?”
张律知听到,回头,这有什么问题?
警员想着,突然戛然而止,问旁边人,“他往哪边跑的来着。”
“不是往窗户么?我刚就站柜台这儿,旁边是雷成,他又不傻。”
“不是……他从左边蹿出来的,然后越过田亮……”他手绕了个弧度,“好像往这边跑了。”
田亮就是站床边的那个警员。
听到这边争论的田亮□□来,“对!我转身他就在我后面,正好抓住!”
小哑巴不会言语,但一举一动都是信息。所以隐藏信息就是——对小哑巴来说,窗户比被抓住更危险!
张律知不假思索走向窗台,狄岚视线追随他移动。
小哑巴被带下楼,扫证完毕,警员基本都撤了。姚邵西问狄岚,“孟言开还有和什么人结过仇?”
她摇头,“我一个月就过来两三次,你不如问附近其他老人,他们经常聚在一起。”
这事朱祺已经带着几个警员去干了。
张律知把窗户上下左右都仔细观察了个遍,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很是挫败。
这里到楼下不高,旁边有外凸的水管。那孩子手长脚长,动作灵活,溜下去应该不是难事,为什么要往门口跑?恐高?
他最近的思维发散有待提高。
简奕思考方向与他截然相反。他觉得,小哑巴往门口跑,未必是避开窗户,而是为了门口方向的什么。
姚邵西将狄岚进门的具体时间记下,两人死亡时间不久,凶手很可能还在附近,搜索行动正在进行。
“我想到个可疑的人!”原本快要结束的谈话峰回路转,狄岚一脸认真,“进门的时候,拐角那儿躲着个男的!我看了他一眼,他立马就跑了!”
“什么人?这附近的?”
重要线索!姚邵西兴奋地将纸翻过一页。
“挺年轻,二十岁……不知道有没有。我没见过,肯定不是附近的!”她十分确定地说。
“能不能画出来?”
狄岚为难,“就一闪而过,记不清了,再看见说不定能认出来。”
“有没有其他的特征?发型肤色之类?”
五官她实在想不起来,发型还记得点,“他皮肤挺白的,头发比较软那种,贴头皮,具体记不清了。”
姚邵西立刻将这些信息告诉李昀昊,李昀昊通知搜查人员,希望能找到这个可疑人物。
回过神,他耳机调了调位置,回头,见张律知撑着窗台,整个人往窗户外探,他正要出声,突然,“咔嚓”一声。
狄岚眼皮子一抽。
张律知缩回屋内,十分不幸地低头,见窗台的木边被他按折了。
“没事吧?”姚邵西过去看情况,“你找什么?”
依旧什么也没找到的张律知不敢说自己心中猜想,指地面鲁轼原本尸体的位置,说:“鲁轼躺尸的方向,像是从巷口跑进来,背后被人袭击死的。”
“伤口成因有待勘察,余清已经排除摔死的可能。”
“所以也不一定和孟言开有关,是吧?”他撇头,“他俩只是死得近,又恰好有关系。如果是S市的两端,不会立刻被联想到一起的。”
“时间过分相近也能排查出可疑点。这不是我们现在讨论的问题。”
姚邵西转头,简奕呢?刚才还见他在一边。
狄岚不知何时跑到柜台边,弯腰看什么。
高大的男子忽然挺身站起来,深吸气,手里拿着一个方形砚台。
他拿起砚台闻了闻,递到姚邵西面前,令人误解的扼要两字:“凶器?”
砚台很旧,干涸的痕迹久远,可见长时间闲置,但本身的气味依旧重到刺鼻。
砚台侧面,有一块区域颜色明显与众不同,仔细闻,异样浓重的血腥味。
姚邵西闻了闻,把砚台装进证物袋。
“哪里找到的?”
“背面,夹在缝里。”简奕说:“凶手很冷静,藏得很好。”
“为什么不带离现场?”张律知无法理解凶手的奇葩意图,“所以不是过失和冲动杀人?如果有计划而行,不可能犯这样低劣的错误。”
“冷静不等于有计划,相反,恰恰是他不知所措,所以才把砚台往后一塞。”姚邵西看简奕,“这意思?”
简奕点头,“从现场来看,凶手行事并非有条不紊。混合型犯罪现场的特征,是前期小心谨慎,一旦超出计划,便会恶化成无组织性犯罪。这次的凶手在杀人后,小心翼翼藏起凶器,不符合常规论。”
“所以是凶手忏悔。或者害怕了?”
“抵消心理的作用范围通常在受害者周围,和藏凶器没什么关系。”姚邵西说。
所以……等于什么都没说。
张律知有点绕晕了,尽管心中向往学习,但依旧不想继续追问。
简奕说:“凶手的心理说复杂复杂,说简单也简单。他最后的行为明显是冷静下来,但仍未接受,或者自己也处在震惊的过程中。突发事件中的表现与日常性格很大相关,兴许能找到些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