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就在前门上方角落,猝死的女生坐在第二排第三个位置,整个教室只有她一个人。
视频前段时间被调快,有将近十分钟。
女生一直趴在桌上,朱祺放大图像,能看到她在抽搐。
又过一会儿,他按下暂停键,说“这帧以后她就没动过。”
视频继续播放,五六分钟过去,一个男生从后门进来,走到前面,弯腰,似乎和女生打招呼。女生没有任何动静,他推了一下,依旧没有动静,他伸过手,在女生脸前停留了一下,忽然惊慌失措跑了出去。之后半分钟,一个老师模样的人和他狂奔过来。再接着不久,医务人员、保安相继赶到。
“这是什么时间段?”张律知问。
“晚饭。这女生在节食,不吃晚饭。”
“这么瘦还节食?”看监控就那么小小一只,哪里需要减肥了?
忽略女子不可捉摸的脑回路。简奕把男生进门的视频回放一遍,摸下巴。
“有疑点?”朱祺期待他的高见。
“看不出来。”他耸肩,“尸体呢?也运过来了?”
“在高梵那儿。”他打开一个文档,“男生和老师的笔录,还有几个和死者熟识朋友的描述。那女生性格内向,难以联想结仇对象,所有人描述差不多,基本能排除他杀。”
“但是无缘无故死掉也太诡异了。”张律知说,“猝死不是还分几种情况?分局法医一个也没鉴定出来?”
朱祺表情木然,“因为死者家属不让解剖。”
张律知:“……”落到高梵手里,真是他们的“幸运”。
几人聊了几句案情,准备吃过饭去酒吧外的其他几个地方看看。
进办公室,简奕见倪烨行发了信息:“吃饭没?”
“刚回警局,懒得下楼,已经点了外卖。”
他把外套挂在椅背上,桌上的手机忽然震动,风骚的头像与风骚的姓名臭不要脸地匹配至极。
“周末给我去做身体检查。”
电话一通,那边就甩来这样一句。
“行啊,如果我有空。”
简奕半摊在椅子上,口气轻松。
倪烨行沉默,简奕的性格某种程度而言恶劣到不行。
“你们是不是接到一个猝死案?”
画风一转,变成讨论死人。
简奕挺挺腰板,看了眼电脑上的时间,淡淡说:“监控警局是违法的。”
“那女孩儿是‘一次’实验的受害者,我的监察范围内。”
他皱眉。
“你一会儿转告邵西,查出死因就行了。那女孩儿的病历上有过类似情况,医院记录能查到。她的父母会闭嘴的。”
“你打电话来其实为了这个?”
“不开心啊?我是为了你省功夫,早点下班!”
简奕转着钢笔,“还有一个案子呢,今晚你还是自己解决吧。”
倪烨行:“……”比做研究还糟糕的工作。
饭后半小时,整理完闲杂事物的两人准备出门,简奕趁空联系姚邵西,交代倪烨行说的事。
高梵雷厉风行,已经确认死者死因,是严重电解质紊乱造成的非心源性猝死。加上医院病历证明,确实属于内源因素,与他人无关。
结案。
出门之际,忙碌的简奕接到一个陌生来电,学生口音,说有些线索与他谈。
正好那时姚邵西赶回来,便由他和张律知去调查那几个地点。简奕折弯去见那个学生。
学生拒绝来警局,所以他们约在警局附近一家奶茶店。
十分钟左右的等待时间,两人碰面。
来的是那个戴眼镜的男生。
简奕记得,这人回答过关于孙志成明田镇的问题。
见对方局促,他出言安抚,“别紧张,就当普通聊个天。”
男生抬起头,他叫郭云,今年大二,孙志成的室友之一。
“我想起一些事,不知道有没有用。”
简奕让他说。
“阿成提过很多次,他想离开这里。”郭云说:“这里有他一切不美好的回忆,是他痛苦的根源。”
“你觉得他是不告而别,不是失踪?”
“不,他不是这样一个人。”他摇头,“他可能不会告诉他妈,但一定会告诉我们的。”
“你们都清楚他妈妈的事?”
俄顷的犹豫,他说:“我知道一些。”
“你想说的线索是什么?”
“……他爱上了一个人。”
这有什么特别的?简奕心说,不能驳他脸,便承着问了句:“和零点酒吧有关?”
“对。”
“你看过照片吗?”
郭云缄默,良久摇头,“他没给我们看过,但我偷偷看过他手机。”他一副不忍直视的表情,“他手机里有个单独相册,几百张照片,各种角度偷拍,都是同一个男人。”
“男的?”简奕吃惊,出乎意料的答案。
郭云沉重地点头,又摇头,心情复杂。
“阿成性格有点混不吝,什么也不注重。那段时间,他每晚选衣服打扮,去零点酒吧,我们就就知道他很在意那个人,经常起哄,让他把梦中情人带回来玩玩。”
“他以前交过不少女朋友,也看不出来,是……gay。我那天被室友怂恿看他手机,到现在都挺后悔。”
“你怀疑他的失踪和他喜欢的那人有关?”
是不是gay简奕并不在意,他更注重案子的线索方向。
“没……或许,我不清楚。”
有这个可能性。他从郭云表情中读出这个。
“之后怎样?还有什么其他特别的?”
“有。就半个月前,有一天,他样子特别落魄,丢了魂似的,开玩笑也没反应。小廖,我另一个室友,问他是不是失恋了,还是表白被人家美女踢了,之类。”他停顿一下,以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说,“阿成当时眼神超级恐怖,和要把人生吞活剥似的。”
“我们都被他吓到,小廖拍了他一把,被推开,然后他就跑了,再没回来过。”
零点酒吧是个大线索,那个日子也是个线索。
“你记得那天几号?”
“二十七,我那天有一个装备要抢购,记得很清楚。”
“能跟我回警局做个拼图吗?这条线索对我们很重要。”
郭云踯躅,扭扭捏捏许久,还是拒绝,“那人是个调酒师,阿成每天都去,他肯定每天都在,很容易找的。我可以到时候帮你们看照片。”
“好吧。”简奕妥协,感谢他提供的线索。
警局内部空旷,该出外勤的人都没回来,干完事的李昀昊在睡午觉。
简奕借用朱祺的电脑,查了零点酒吧的登记信息。
酒吧所有人有两个,杨曾和郑柯君。两人是同学,毕业后一起创业。
他翻了网上风评,很多人晒自拍和店内环境,还有不少夸“柯柯”帅气的评价。
“柯柯”应该就是郑柯君,晒图里经常出现同一个男人,有时是摆拍,或者大头照脸,也有几个动作在调酒。
郑柯君就是那个调酒师?
他找了张清晰的半身图,保存,发送给郭云。
☆、相逢(三)
姚邵西他们回来之前,简奕先查了郑柯君的资料。这不查不知道,一查真吓了一跳。
郑柯君,竟然是郑新能的儿子!
冤家路窄,狭路相逢,加上一份离经叛道的情愫……生活远比小说神奇。
既然和郑新能扯上关系,简奕又把旧案资料拿出来仔细过了一遍。
郑新能与死去的妻子施小薇是二婚,郑柯君还有个同母异父的姐姐,叫施鸣悦。
施鸣悦是泥地飞出的凤凰,高材生,现在在J市一家外企做高管,年薪百万。
七年前,是她花高价请来律师,以精神疾病的不可抑制性为由,颠覆法庭,将郑新能的死刑,改为无期徒刑。
那时尚无单独的精神疾病犯罪者条例,整个过程极度艰难。庭审过程中,她曾受到无数攻击,甚至因此丢了第一份工作,好在坚持不懈,最终胜诉。
同时,零点酒吧的第一份资金也来源于她。
成文的资料仅止于此。
回顾郑柯君的资料,和他姐差不多,同样是个不让人操心的优等生。若没有那场车祸,这本该是一个幸福的家庭。
然而,再往前翻他小学初中的资料,简奕发现一件事——郑柯君有严重的暴力史。
三年级,他打掉同学一颗门牙,六年级,将一个初一生揍得头破血流。初中辗转换过三个学校,两次留级,一次休学,都与参与暴力事件有关。
“找到什么线索?”
姚邵西和张律知不知何时回来了。
简奕回头,一手搭在椅背上,说:“孙志成室友说他失踪前喜欢上一个人,我刚查资料,那人正好是他的杀父仇人的儿子。”
“噗~”喝水的张律知差点喷出来,捂嘴,一脸“你认真”的疑问望着他。
简奕从不在正事上开玩笑,道貌岸然点头。
“他还有严重的暴力史,可能是遗传的暴力倾向,不过初三之后就再没记录。我们要不要先联系他身边的人了解一下?”
“他不算嫌疑人,我们没有合理权限。”姚邵西说:“还是今晚先看看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