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想到了自己的父亲，鳏夫了二十多年，独自带着他。如今他也是如此，如今他也尝到了其中的酸甜苦辣，如今他体会到了父亲的一番苦心。
这一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离开部队、父亲去世、工作调动。现在他在这里面对陌生的人，陌生的工作环境。他是大人倒也无所谓，就是可怜了金煊，离开熟悉的小镇，离开了熟悉的老师和小朋友，来到这里重新适应。
“滋滋”手机又震动了下，金轶划开暗下的屏幕，这次楚翘发来一段语音。金轶又瞟了眼讲台上讲师，偷偷插上耳机，今天他算是他近十年来最偷偷摸摸的一天了。
“爸爸，老师说下午可以不上课，楚叔叔说带我出去玩，可以吗？”是金煊的声音，欢愉气息几乎可以从耳机里喷薄出来。
金轶迟疑了下，今天已经够麻烦楚翘了，再让他带着金煊一下午，有些太得寸进尺了。
他刚打了几个字，手机上又来了段语音。
这次是楚翘的声音：“金轶，下午幼儿园都没小朋友，煊煊留着那儿也没意思。一年就一次儿童节，我带煊煊去感受下节日气氛。你下了班还是来我家接他吧。”
楚翘的话合情合理，不容拒绝。他删了刚才打的字，发了“谢谢”两个字过去。
楚翘回了“不客气”三个字加一个敲头的表情。
金轶笑了笑，觉得自己真矫情。
26
夜晚，金轶带着金煊离开楚翘家，走在回家的路上。
小区路灯的灯光有些暗淡，但也足以照清脚下的路。进入六月的时节，蚊虫开始滋生，他们围着灯光飞舞着。
而金煊也几乎是飞舞着的，他还沉浸在儿童节的喜悦中，抱着比赛得来的飞机，哼着儿歌，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
金轶跟在他身后，面带笑容，儿子的快乐也感染着他。
“煊煊，今天玩得开心吗？”金轶问了句。
金煊回过头，眉开眼笑的表情，不说话都知道是开心的：“嗯嗯，玩得好开心。”
“那你有没有好好谢谢楚叔叔？你看，他还送了你儿童节礼物。”金轶抬手摇了摇手上楚翘送给金煊的乐高积木。
金煊停了下脚步，转身跑回金轶身边，说：“谢了呢，我亲了他好几下，这里、这里、这里，都亲了。”他边说，边指着额头、脸颊，最后指在嘴唇。
金轶盯着金煊手指指着的嘴唇，他蹲下身子，突然冒出一句：“那你也这样亲亲爸爸，好吗？”
“好哒！”金煊答得响亮，亲得也响亮，吧唧吧唧的，最后重重的亲在金轶的唇上。
金轶不由一愣，他也不知道为何要叫金煊也这么亲他，他摸摸唇，自嘲地笑了笑，这是……嫉妒了？嫉妒自己儿子亲了别人？
回到家，金轶帮金煊洗完澡，就让小朋友自己睡觉去。自己则开始忙活家务，收衣服、洗衣服、拖地板，又简单收拾了下客厅，好在房子小，不用花太多时间在整理上。
忙完一通，他靠在厨房的门框上喘口气，正巧看见刚才回家随手搁在桌上的保鲜盒，里面放的是楚翘包的大馄饨。
今天他培训完到楚翘家的时候，楚翘带着楚妍曦和金煊一起在包大馄饨。
桌上已经摆了不少包好的馄饨，一只只形状完好，宛如元宝的馄饨，不用猜就知道肯定是楚翘包的。楚妍曦包的鼓鼓的，都快撑破了，她说这样可以多吃点肉。金煊的架势有模有样，不过就像包小馄饨似的，用皮子把馅随便地团在里面。
面对这些外貌迥异的馄饨，金轶有些不忍直视，直接把楚妍曦和金煊赶去看电视，他洗了手帮楚翘一起包。
俩人都是熟练工，没多长时间就包好。
楚翘进厨房烧了锅水，准备煮馄饨。金轶装了一盘生馄饨，也跟了进来。
“金轶，也没问下你，就决定晚上包馄饨吃了，你喜欢吃馄饨吗？”楚翘问道。
“喜欢啊，上海人嘛，一般都是比较吃馄饨的。”金轶放下盘子，靠在灶台旁说道。
“那就好。”楚翘喜滋滋地往洗干净的四个碗里一一舀上一小勺猪油，“这是我自己熬的猪油，挺香的，你闻闻。”他舀了勺伸到金轶的面前。
金轶凑过头去闻了下：“嗯，香，猪油还是自己熬的香。”鼻尖还停留在楚翘的那勺子的手指边，无意间又闻到了那股淡淡的玫瑰花香，很……香……
那边楚翘得到夸奖正乐颠颠地说：“猪油是馄饨和面条的绝配哦，嘿嘿。等下走的时候带点生馄饨回去，馄饨不抗饿，你晚上肯定会饿，回去再煮几个吃吃，我再给你装一小罐猪油。”
“啊？哦，好……”金轶回过神，揉了揉鼻子回答道。”
金轶打开装保鲜盒的袋子，里面果然还有一小玻璃罐子装了满满一罐奶白色的猪油，看着十分诱人。
肚子适时地叫了两声，金轶笑了，还真被楚翘猜中了，他晚上果然饿了。
27
楚翘洗完澡，进房间时，看见楚妍曦正趴在他的床上，翻着一本漫画。见楚翘进来，就爬起来坐好，笑嘻嘻地朝楚翘招招手。
“囡囡，怎么还不睡？有话跟我说？”楚翘坐到她旁边，猜想着这个鬼精灵肯定要问他和金轶的事。
果不其然，楚妍曦亲昵地搂住楚翘的手臂，问道：“爸爸，你和轶叔叔发展的怎么样？有进展不？”
发展？他们的发展就是他还在千方百计地接近、讨好。进展？目前的进展就是一起吃了几顿饭而已。
楚翘叹口气说道：“你不都看到了嘛，就是这样咯。”
“爸爸，照我说咱们要擒贼先擒王，擒爹先擒娃，先把煊煊搞定，那么就离搞定他爹不远了，嘿嘿嘿。”楚妍曦说的头头是道，说完还捂着嘴笑。
楚翘敲了下她的脑袋：“小句头，哪来这么多鬼主意？”
楚妍曦揉了揉脑袋：“那你就说我这主意好不好吧。”
“好吧，确实是个好主意。”楚翘耸了耸肩同意道，
“就是嘛，瞎子也能看出煊煊是轶叔叔的宝，我们只要把煊煊搞定了，那么他就是我们的小卧底啦。”楚妍曦兴奋地手舞足蹈。
“小卧底我不知道，他现在是你的小跟班倒是真的。”楚翘看了眼楚妍曦在他面前挥舞的手，干干的，然后就犯了职业病。
他从床头柜上拿了瓶护手霜，拽过楚妍曦的手，往上面挤了一大坨，慢慢抹开，按摩。楚妍曦已经习惯了自己爸爸这种突然的举动，伸着手任他按摩。
楚翘边按摩，边说道：“煊煊也确实是个好孩子，这么小就这么乖、这么懂事，让人打心底里想疼他。”
“嗯，我也喜欢他，小正太一枚，跟在我身后叫妍姐姐，妍姐姐的，可爱着呢。”楚妍曦享受着来自爸爸的专业手部按摩，舒服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楚翘揪着楚妍曦的手指头：“不管擒不擒的，煊煊就是个值得让人疼爱的孩子。”
“嗯嗯嗯，只是顺便擒了他爹，哈哈。”楚妍曦反握住楚翘的手，借着手上残留的手霜也给他按摩着。
“囡囡，如果，如果我真的把金轶掰弯了，会不会有些不道德？人家本来是正常的，而我却…………”楚翘低头看着帮自己按摩的女儿，心里甜甜的，却又泛着些苦涩，他忍不住就说了点一直以来藏在心里的顾虑。
“爸爸，如果你是真的喜欢轶叔叔，真心对他好的话，那这应该不算不道德，最多算是有点自私。而且我觉得你想多了，如果轶叔叔对你没意思，不愿意弯的话，我想你是怎么掰也是掰不弯的。”楚妍曦拍拍楚翘的肩，以一种任重而道远的姿态说道：“所以啊，我觉得你现在不是该担心掰弯他道不对道德，而是该担心怎样才能把他掰弯。”
楚翘被她说得有些懵了，虽然他知道楚妍曦因为遭遇的经历，从小就比较早熟，但他没想到才十四岁的女儿，能把事情看得如此透彻，如此细致，说的好有道理，无言以对。
可怕的00后……
楚妍曦小小的得瑟了下，双手相互拍了几下，把手上的护手霜拍吸收了：“好了，爸爸，明天你不是约了轶叔叔晨跑嘛，早点睡吧。”
刚起身走了一步，又回过头来，坏笑着说：“爸爸，我发现你追人追得还是蛮拼的，我记得你好像最讨厌跑步了。”说完还故意大声哈哈笑起来。
楚翘被她笑得闹了个大红脸：“你这丫头，没大没小的，就会取笑你老爸。”挥起手掌，作势要打她。
楚妍曦笑着往门外逃，逃到门外又探了个脑袋进来：“爸爸，加油哦！”还做了握拳给力的姿势。
楚翘噗呲笑了出来：“好了，快去睡吧，明天还要上学呢，晚安咯。”
“晚安，老爸。”楚妍曦帮楚翘关上了门。
楚翘趴到床上，滚了几下，楚妍曦说的有道理，现在不是怕掰弯金轶，而是他愿不愿意被掰弯，决定权是在他的手里。而他现在能做的，只有如何将那块钢变成绕指柔。
可是……
啊啊啊，该怎么做呢？我已经够拼了，明天晨跑什么的，简直就是要了我老命了啊。
28
“滴滴滴滴……”脑袋钻到枕头下，继续睡。
“叮铃铃铃……”再闷上被子，继续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