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挽宁静地望着她,清甜的嗓音说:“做个鬼脸。”
“啊?”
“做个鬼脸,我便原谅你。”
于舟一愣,想起之前和向挽在家,向挽闯了祸,自己拉着她的脸颊,说做个鬼脸就原谅她,突然就眼眶一热,觉得太恍如隔世了。
但她看着目前亭亭玉立的向挽,又觉得现在也很好,于是她把香槟杯交给向挽,食指撑起鼻尖,另一手扒拉着眼睛,哇啦哇啦地吐舌头,把向挽看得一愣,然后于舟瞬间收回手,挑眉:“知道了吧?这才叫做鬼脸。”
向挽抬手掩唇,笑出声。
于舟摸了两把脸颊,揉一揉,缓缓刚才运动的肌肉,和向挽并肩看夜河。
向挽就着她的香槟杯饮了一口,问她:“你另一个剧不日便要上线,接下来做什么呢?写文章么?”
“嗯,”于舟点头,“我想写一个,关于爱的故事。”
向挽偏头微笑:“你写的,不都是关于爱的故事么?”
“不是。”于舟否认。
“我以前写的是爱情。”
“你知道吗?我发现一件事,就是现在的人吧,他们口口声声说不相信爱情了,其实他们只相信爱情,好像两个人之间有生死相托的信任,有心意相通的默契,都只能是爱情。这段时间我翻了很多素材,看到很多之前的典故,什么赵氏孤儿,尾生抱柱,伯牙断琴,如果发生在现代,估计没有什么人相信吧?”
“有的人,他们不太相信友情,不太相信士为知己者死,不太相信没有血缘关系的羁绊,他们认为爱情才是奋不顾身的唯一原动力,他们认为爱情才是至高无上的能够解释一切的感情。”
“他们也有的人会说,你写个屁啊,这两个人不相爱,他们之间的感情有什么意义。”
“但我不觉得诶,挽挽。”她看着向挽,这样说。
“我也不觉得。”向挽说。
其实有的感情,未必低爱情一等吧。
“那就太好了,我至少有了一个读者。”于舟笑着转过头去。
“大概会有四个吧?”向挽笑道。
“啊?你们加起来也就三个啊。”
“你自己不会收藏么?”
呃……被发现了,每次第一个收藏的都是她自己。
向挽看着她的释然的笑容,突然说:“你将手伸出来,好不好?”
“啊?你不会又想握我手吧,虽然我讲道理的时候是有一点迷人。”于舟苦着脸,这多不合适啊。
向挽目光悠悠地盯着她。
于舟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迟疑地伸出手来,向挽抬手,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掌心。
爱情是握手,爱是拍拍。
向挽抿唇笑了笑,然后转过头,吹今晚被馈赠的凉凉好风。
一晃三四月,转眼又是新年。
这个年节苏唱和于舟回家,向挽想着她们俩人复合后第一次登门,就不上去凑热闹了,于是借口工作忙婉拒了赵女士的邀请,并在赵女士的强烈要求下,视频给她看了自己做的年夜饭,并承诺忙完回去看她,才挂断电话,打开电视机,看春节联欢晚会。
江城过年和于舟老家不一样,没有劈里啪啦的鞭炮声,冷清很多,也冷漠很多。
但这样的冷漠其实称得上是一种保护,因为太多在江城打拼的人,没有时间回家,只能自己在异地过年,对于庞大的“江漂”群体来说,冷漠的年节和平日的区别不大,思乡之情也就没有那么浓。
向挽今年的手机也足够热闹了,大量的私信和评论祝她新年快乐,很多没有见过的听众朋友把她当知心的姐妹,给她在私信里说一些自己的困难和苦楚,从未对人开口过的那种。
向挽仔细看,大多数时候,她都当一个不会回复的“树洞”,因为怕自己活过来,可能会吓到她们的倾诉欲。
但这些私信里活色生香的情绪,也让她不孤独。
还有她圈里的朋友,时不时给她发信息聊聊天,冷傲出了名的晁新也发来了新年祝福。
她礼貌地致谢:“谢谢晁老师。”
一般都不会再有回复了,但晁新回了一个:“不客气。”
于是她们又聊了一会儿剧集播出的反馈,这个题材算新鲜,听众的反响挺好,尤其是晁新的少女音让人眼前一亮,向挽的御姐音也很悦耳。
“向老师新年快乐。”
晁新发过来一条语音,是一个听起来十来岁的小姑娘,向挽瞬间明白过来,笑了笑,也用语音柔柔回道:“小朋友,新年快乐。”
放下手机,还没来得及黑屏,一个电话就震了过来。
向挽有点惊讶,竟然是彭姠之。
“挽挽!”她在电话里嘿嘿嘿地笑。
“怎么了?”
“你下来!小区门口,姐带你兜风。”
彭姠之是本地人,一直都在江城过节,小家常年都见着,对年节也不太有仪式感,因此春节假期她就老往外跑,和老同学聚会什么的。这个春节她怕向挽太孤单,就跟家里招呼一声,跑了出来。
向挽裹着围巾下去,吓一跳,彭姠之靠在一个重型摩托旁边,拎着头盔,笑得痞里痞气的。
如果是别人做这个动作,多少有点油了,但彭姠之就还好,毕竟烈焰红唇,风情大盛。
“你怎么来了?”向挽搓手,哈着气。
“带你逛庙会,夜游庙会,可好玩儿了。”彭姠之把头盔扔给她。
“可是……”大冬天的骑摩托车,好冷的,想一想,脸上就在刮刀子了。
“姐非得克服一下你对俩轮子的恐惧,上车,抱着我。”
向挽矜持地坐到后面,搂上彭姠之的腰,轰隆隆的启动声音,像向挽穿越过来那天的惊雷。
“明儿大年初一,还有庙会呢,去吗?”彭姠之问她。
“嗯。“
彭姠之笑了,她是得盯着点儿,晁新也是本地人,她得提防一些趁虚而入,自家看着长大的小白菜,好端端的不能给拱了。
……倒没有说晁老师是猪的意思。
但是追向挽的多了去了,再挑挑,对吧?
她自我肯定地点了点头。
另一边,迁城的小别墅结束了一整天炮仗轰炸的热闹,筋疲力尽地立着。
于舟很苦恼,她觉得自己都快耳鸣了,洗完澡出来脑子里还是嗡嗡嗡的,连赵女士的魔音都输入不进去了。
一边抹脸一边走进卧室,苏唱立在窗前,就着台灯的光晕,翻她的作业本。
“年年都翻。”于舟觉得很好笑,“有什么好看的啊。”
“你以前写的作文,还挺有意思的。”苏唱说。
“是吗?”于舟靠过去。
然后把苏唱赶开:“你先去洗澡,让我来品鉴品鉴我当年的才华。”
苏唱没动,于舟说:“我可刚把浴室给你洗暖和了啊,我们这暖气不是很足的你知道的,再犯懒不去,一会儿冻死你。”
苏唱笑了,轻捏一把她的脸,然后转身去拿睡衣。
于舟带着笑意低头,接着苏唱翻开的本子看,无语,小学时候的,都是什么我的理想,我的妈妈,我的老师,有意思在哪啊。
大概有意思在,《我的妈妈》和《我的老师》的开篇第一句都是:“有一位世界上最伟大的女人,也是世界上我最爱的女人,那就是,我的……”
于舟哈哈大笑。
套路啊,套路。
把小学的作业本合上,她又打开下面那一本,那时候她刚上初中,学校发了特别高级的作文本,封皮儿是蓝色的,看上去像一本书。
那时候她想,假如她写出特别精彩的作文,那么以后,她就有自己的一本小书了,她会给它起什么名字呢?也许叫《于小舟作文集》。
她小小的作家梦,就是从这一本没写完的作文本里开始的。
她翻开第一页,认真地看,突然愣住了。
只有三四行,是一个未完成的故事,确切地说,只有一个文案和人设。
那是她第一次尝试写小说,只记录下了灵感,但由于没有坚持,这篇小说没有问世。
作文本上这样写:
今天上课,老师讲到李朝,李朝的衣服可真漂亮,我想写一个李朝的女孩穿越到这里的故事,我要与她做好朋友……
于舟的呼吸停住了,外面未散的烟火打在她的脸上,像时空交错时遗留的漏洞。
她突然想到刚见到向挽时,她手足无措地坐在自己家的客厅。
于舟害怕地望着她:“你……是不是走错了?”
“我好像,是走错了。”
没有,她没有走错。
她是怀揣着13岁的小于舟的愿望,被请来和25岁的于舟见一面,让一蹶不振的她看一看,13岁时,自己刚刚发芽的初心。
而那位本该就在18岁寿终正寝于李朝的姑娘,也因为多年之后于舟的初心,来到现代,重新开始一段生命。
于舟关上作业本,眼眶温热地笑了。
手边的手机里,向挽刚刚回复了她:“新年快乐,舟舟。”
苏唱洗完澡出来,于舟好像已经睡了,安静地侧卧在床上,一点声音也没有。
苏唱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掀开被子,才刚躺下,于舟就靠过来,像暖暖的小猫一样抱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