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做剧重新接触的过程,她知道了很多。
比如说,熬夜并不是苏唱一个人的作息,是她们行业很多人都习惯了中午开工,晚上夜深人静环境音少的时候,情感也更充沛、更私人的时候再在家里录一些东西。
又比如说,她在网上并不像她所以为的那么优越,从头到尾都享受所有人的照拂和追捧。舆论这件事,没有人永远能站在顶端做它的主人翁,也没有人能保证,自己不被误解和污名化。
因为她也好,苏唱也好,向挽彭导也好,她们是表达者。
她想起曾经在节目里,看见一位主持人说:“被误解是表达者的宿命。”
这是她们的宿命,文字与声音都共通的宿命。
她突然有一点理解,苏唱为什么不把她放于人前,她很难想象,假如有一天被放到论坛供人调侃八卦的,是自己和苏唱,那该怎么办。
毕竟苏唱和彭导是虚假的,苏唱和向挽是虚假的,而她和苏唱的生活,是活生生的。
是很难经受外人的第三张嘴的。
于舟觉得,无论她和苏唱是不是还有机会,她都有一些话想要对苏唱说,她不奢望在爱情里找什么绝对公平,分开的时候你要对得起我,我也要对得起你。
但她愿意尽量公平一点。
而且,坦白说,看到现在的苏唱,她有一点点动摇。
一点点。
于舟叹一口气,回答了苏唱的问题:“嗯。”
苏唱抿住嘴角,眼神好像轻松了一点点。
那她就再等等,再等一等。
坐得有些久了,她的腰又有点难受,手垂在于舟的大腿边,轻轻碰了碰,问她:“今晚不走,好不好?”
啊?于舟警觉地抬头。
先是看了一眼她的手指,又看一眼她的眼睛。
苏唱有一点尴尬,清了清嗓子,温声说:“我这里还有别的房间。”
“那,那我为什么不走啊?”于舟眨眨眼睛,没明白。
刚才她还以为……咳。
“我……”苏唱想了想,缓声说,“我胃还有一点难受,明天早上想喝你做的粥。”
其实就是不舍得,人生病的时候,最不舍得。
她想说,她不想坐在这里,听见于舟关门走的声音,她想要送她,但她现在身体很难受,不能开车送她。
所以想要她留下来,所以想要得寸进尺。
于舟听完她的话,脸色沉下来,认真地问她:“所以,到现在了,你还是把我当你的保姆?”
苏唱愣了,望着她:“我不是。”
这话说得有一点无力,于舟和她对视,发现她眼圈竟然渐渐红了。
很隐忍,很克制的红,但还是让于舟震惊了,妈耶,这还是苏唱吗。
苏唱轻轻地吸了吸鼻子,神情冷静下来,呼出一口气,又低声重复:“我不是。你留下来,我煮粥也可以。”
“那你既然可以煮粥,还要我住这干嘛?”于舟有点无语。
“我请你喝粥。”苏唱沉吟片刻,说。
于舟气笑了:“我差你这口粥啊?”
“我自己就叫粥粥,我粥多死了。”
一声鼻息的松动,她听见苏唱笑了。
她抬眼看苏唱,眼底的愉悦让她的苍白的脸生动起来。
于舟有一点晃神,觉得不能再待下去了。
“你睡你的吧,我要走了。”
苏唱欲言又止,她知道于舟是一个受不住别人请求的人,现在自己病了,如果自己拉着于舟的手,再拉三下,于舟就会留下来,住到隔壁房间,但是她会很纠结、很难受。
第二天早上清醒之后,她可能会离自己远远的。
今晚已经足够多,不能再逼走她。
于是她说:“好,你先打车,车到了再下去,到家给我发微信。”
“嗯,那我打车,你躺下睡吧,别坐着等了。”
“嗯。”
“晚安。”于舟提前说。
“晚安。”
这次是于舟先说的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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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误解是表达者的宿命”这句话是马东在《奇葩说》上说的。
第70章
于舟走之前,还给小奶牛添了猫粮和清水,清理了猫砂,习惯性地把垃圾袋封好带下楼,却没发现小区的分类垃圾桶在哪,于是先跑到街边丢掉垃圾,再小跑上车。
车上她靠着玻璃窗,觉得自己没变又变了。
没变在于,她还是和以前一样,总是主动干活,眼里看到家务就忍不了。变了在于,她能够看着苏唱的眼睛,认真地问她——你把我当保姆吗?
以前的她,是不会问出这句话的,心里也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等她和苏唱的关系转变了,她问出来了,才发现不是没有这样想过,只是她自己没有意识到,或者不想意识到,意识到了又能怎么样,她在爱情里根深蒂固的自尊心也不会让她承认这句话,更不会问出口。
但她刚才问了。
问得没有低人一等,问得平静而坦荡。
也许是因为苏唱过于柔弱,让她觉得,自己在平视她。
或许也不是苏唱的问题,是她八大芹菜,真的红了一点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哎呀,还得是要红啊,找她编剧的多了,项目能挑挑了,出去能定个五星级酒店了,括号,哪怕只舍得定一间,打车40块也不心疼了。
她神色轻松地回到家里,向挽在沙发上看剧本。
“网上的事儿怎么样了?”于舟把包挂到玄关,外套也挂到衣架上。
“应当没有后续了。”向挽微微笑。
“那就好。”于舟也松了一口气,“晚上吃的啥?”
“一点水果,不大想吃饭。苏老师怎么样了?”
于舟叹气:“她胃疼,不过快好了,后天应该能录音,不知道她有没有跟彭导说,也不知道要不要我跟彭导说一下。”
“工作的事,苏老师应当会同彭导沟通。”
“也是。”
“苏老师的身子,好似不大好。”向挽放下剧本。
“常年熬夜,能好吗?我跟你说,你现在年轻,但也别太作,以后接活儿,也别老熬夜,能白天干的就白天干,吃饭也要规律点。”于舟念叨她。
“你这是,在关心我?”向挽笑盈盈的。
于舟笑了:“我关心你,不是日常吗,你来到这哪样我没操心。咋了?”
“无事。”向挽埋头继续看剧本,手机在于舟回来半个小时前才放下,她上网查询了一个租房app,浏览了一下房源,都还不错。
她现在泡面番的收益蛮好,加上其他剧的收入,也足以负担她一个人的开支,于是她想着,按约定,是到了搬出去的时候了。
所以,关心这回事,自然是有一回,少一回了。
因此,想再确认一回。
《神龛》第二季重录的时候,于舟也和向挽去探班了,这次的录音棚没有天音大厦气派,像是复式公寓楼改的,楼下客厅用作会客室,楼上四个房间是四个录音棚。
看设备,好像也没有三声那么好,虽然于舟也不懂这个,但看起来就没有那么漂亮。
不过老师们的表现还是很漂亮,她去的时候已经录得差不多,今天苏唱自己先补半天,明天再搭着录一天群戏,再之后就是群杂了。
透过观察窗的玻璃看着她,她脸色还不错,神情淡淡的看不出什么异常来,工作起来还是很专业。
专业得前两天夜里的她好像是在梦里。
不过她停顿下来的时候,看了于舟一眼,勾了勾嘴角,笑了。
有那么一点一切尽在不言中的味道。
啧啧。
于舟也朝她点了点头,但其实,她对她们之间的谈话并不抱有乐观的态度。她想说的是,自己在之前的感情当中是不是有错误,但苏唱想聊的,大概是她们之间还能不能起死回生。
她回去想了两天,觉得前者的问答是“有”,后者是“不能”。
她们之间的问题太多了,也从来都不是因为不爱才分开,现在即便证明了两个人还相爱,又怎么样呢?问题还是存在。也许作息方面,她现在离职了可以解决,甚至她可以陪着苏唱工作,生活习惯上,她也可以多做,或者她相信恳谈以后,苏唱会改。
但是她们俩猜心的问题,到目前都无解。
她也不明白,自己明明挺心直口快的,怎么对着苏唱就变了。
不过她也很明白,有多少人,是足够好的女儿、足够好的朋友、足够好的老师、足够好的学生……可足够好的她们,偏偏就是在爱情里,面目全非。理论知识丰富得一塌糊涂的她们,在爱情里像个不识字的白丁。
笨拙到引人发笑。
或许是不够有底气的原因吧,如果她足够有底气,当然可以坦坦荡荡地表达自己,也坦坦荡荡地提出需求。
苏唱的示弱满足了一点她的虚荣心,也让她的自尊心得到了一点支撑,但她不能靠虐苏唱,来证明自己对她的重要性,也不能靠苏唱反复地证明,来获得在这份爱情里的安全感和自信心。
这也不是一份长久而健康的爱情。
和向挽坐在楼下的会客厅,于舟喝了一口在吧台点的拿铁,别说,这录音棚的拿铁比咖啡厅的还好喝,她啧啧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