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于舟咽了咽喉头,拿了一个小龙虾就开始埋头剥。
刚上来的,烫得要死,她也没好意思说,迅速地剥完,扔到向挽碗里:“吃吧。”
“你要看会了,你就自己来。”
向挽颔首,夹起小龙虾放入口里,细嚼慢咽。
“那个,剥完蘸一口汤,更入味。”于舟对向挽进行吃小龙虾辅导。
“记住了。”向挽嚼着龙虾肉,朝她莞尔一笑。
于舟把眼神收回来,知道这小姑娘蔫儿坏以后,她已经不敢肯定向挽人畜无害的笑容究竟有没有别的意味了。
总觉得有坑。
正琢磨着,突然小腹一阵痉挛,她暗道不好,赶紧把手套摘了,抓起纸巾擦了两下手上的油,就往卫生间跑。
走到洗手池的区域,痉挛就更严重,一抽一抽的,扯她子宫似的,冷汗冷不丁儿地就下来了。
她缩着身子,打开厕所隔间,看了一眼,却只有纸巾,她调个头便要出去,一开门,却见苏唱站在门口。
你有没有被你前女友堵在厕所隔间过,尤其你还蜷得跟刚才桌上的小龙虾似的。
很怂地抬头看着她。
讲真,这桥段,于舟写文都想不出来。
她撑着墙壁的瓷砖,站起来,嘴唇还在打哆嗦:“你,上厕所吗?”
苏唱递给她一片卫生巾。
江湖救急,于舟也不寒暄了,拿过来说了声谢谢就关了门。
还好,流得不是很多,她把卫生巾垫上,又在里面蹲着缩了会儿,好点了,才出去。
苏唱却没走,低头在洗手池边上玩手机。
“谢谢你啊。”于舟走上去,从镜子里看她一眼,然后把水龙头转到热水那边,放水洗手。
“不客气。”苏唱仍然是低头回微信。
于舟突然想起来,席间苏唱向她确认是不是要喝冰饮料的事,于是沉吟了一下,问她:“你,记得啊?”
苏唱顿了顿,说:“正好我也来了。”
她们俩一起住久了,生理期渐渐一致。所以幸好,苏唱带了卫生巾。
于舟不知道说什么了,洗完手,轻轻地甩,想着当初她很神奇地发现经期同步这件事,发呆。
身旁传来响声,苏唱身形一动,于舟正出神,很自然地被吓了一小下,有点不安地看着镜子里的苏唱。
这个下意识的动作令苏唱愣住,下巴一动,轻轻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内侧。
“我只是想让开,让你用干手器。”她说。
声音有点哑,不知道是不是录了一天音的缘故。
“噢,噢。”于舟埋下头,“对不起。”
苏唱又在她头顶处叹了一口气,但很短促,听起来,她也不想的样子。
她说:“你不用总是这么紧张,也不用总是编谎话骗我,我只是基于合作的正常往来。目前。”
“况且。”这两个字声音放得更低。
苏唱苦笑:“是你甩了我,不是吗?”
第20章
甩?于舟见不得这个字用在苏唱身上。
哪怕是她自己用在她自己身上。
很奇怪,苏唱其实说得没错,是于舟提的分手,但很长一段时间,于舟都觉得,自己是被遗弃的那一个。
或者说,是跟不上的那一个。
直到今天,她好像在苏唱的苦笑里看到了不明显的耿耿于怀,这让她又惊讶,又不惊讶。
因为脑子突然就不转了。
她望着苏唱,头上的冷汗还没消,只不重地喘了两口气,问她:“其实,我要说向挽是一个月之前,突然被雷劈了,穿越到我家的,你信吗?”
她不知道自己在微弱地期待什么,但她有一点紧张。
苏唱看着她,眉心又动了动,然后她把中指折起来,拇指摸着指根的那个素圈,摸了两下。
她很想说服自己,因为眼前的于舟真的很乖,嘴唇还白着,身体也站不直,但是仰头望着她,跟以前一样,眼里只有她一个。
但她说了一句极其可笑的话,令她此刻的神态,都像在嘲讽苏唱。
苏唱沉默几秒后才开口,尽量让失望的语气不那么明显,她说:“如果你不想说,可以不说。”
她刚刚才说了,于舟不必编谎话骗她。
“啊,”于舟又疼了,眼圈儿都有点发红,她说,“不好意思,我忘了。”
“我下次记住,不编了哈。”
说完好一点儿了,她又想洗个手。
还是怪她自己平时诡计多端,你看吧,狼来了的故事,又叫“我说了所有的谎,你全都相信,简单的,她被雷劈,你却老不信”。
唱出来了。
不过有点可惜,这好像是重逢后,她对苏唱说的,为数不多的真话了。
又洗了一遍手,烘干,苏唱正要跟她出去,却被于舟叫住了。
她想了想,站在苏唱面前说:“不管她什么来历吧,我跟她反正不是那种关系。”
苏唱有一点惊讶,微垂眼认真地看着她。
“你别误会。我就是说,咱俩虽然分手了,我也不会带新欢来显摆啊什么的,这点基本道德我还是有的。”于舟很诚恳地说。
“她跟我现在就是室友。”也正因为坦荡,所以才毫无顾忌地带来了,虽然事情的发展有点出乎意料。
“你……”为什么要这么认真地解释呢?苏唱的眼里有隐隐的松动。
“呃,我不是说你特别介意这个事的意思哈,”于舟努力措辞,“就是不管喜不喜欢,过没过去,我觉得看到前任炫耀新欢,应该都挺膈应的,人之常情。而且,我也不是那种人。”
“人之常情。”苏唱用很低的声音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
然后她问于舟:“如果是我带了新女朋友,你也会不开心吗?”
“啊?”于舟抬头,“你有吗?”
苏唱原本还很认真,却因为她突然的反应轻笑了出来,她说:“我没有。”
于舟啊,永远抓不住重点的于舟。
或者说,太会抓重点的于舟。
于舟不知道接什么话了,忍不住清清嗓子,说:“出去吧,这里有点臭。”
才想起来两个人在卫生间。
苏唱点头,又跟她回了席上。
向挽埋头吃虾,彭姠之黑猫警长一样的眼神在苏于二人身上来回扫,放下筷子:“上这——么久啊?”
她刻意拉长了重音,表强调,配音演员的基本功哈。
“对,我那个大姨妈来了,肚子有点疼,正好苏老师来了,帮我借了片卫生巾。”
于舟说得不像作假,可怜兮兮的,脸都白了。
于是彭姠之赶紧说:“哎哟,那你不能喝冰的了,我让人给你上壶热水吧,小龙虾还能吃吗,这个有点辣。”
她自己是不痛经的,所以也不确定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
“没事,我坐一会儿就好了,你们吃你们的。”
话是这么说,但桌上有个人不舒服,剩下的人也不好太嗨,赶紧着吃完,想早点结束饭局。
照旧是苏唱送她们回家,先送了彭姠之,然后是于舟和向挽。
怎么说呢,于舟觉得她有点可怜,录了一天的音,饭也没吃好,还要负责开车送人回去。
跟个冤种似的。
一路沉默着到了小区,依然是停在上次那个位置,于舟和向挽跟苏唱礼貌道别,这次苏唱在地下车库等了等,看她们俩人上了电梯,才驱车出地库。
于舟的身体贱兮兮的,被折腾了一会儿之后,下了车反而不累了,于是她在电梯里跟向挽说:“累不累,咱俩出去走走吧?我想起来家里没卫生巾了,顺便买点。”
“不累。”
俩人就按了一楼,从小区的花园到东门,出了小区沿着外延的商铺溜达。
最近的街口一个红灯,苏唱的车停下来,在后视镜里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
她看着她们从大门出来,一路说话,一路往外面走,穿的两件浅色T恤在黑夜里很显眼。
身后的车辆短促地鸣了一声笛,苏唱回过神来,轻踩油门。
这天的晚风特别懂事,不粘腻,一点儿不像夏天。吹了一会儿,精神都好多了,店铺的霓虹灯在身旁闪,餐厅里偶尔传出人声,唉,人间烟火气呀,就是很舒服。
于舟走着,跟向挽说:“挽挽,我跟你商量个事儿。”
“但说无妨。”
“那个配音培训,你想去吗?”
想去么,向挽还没怎么考虑过,从到这里开始,她一直都是一个初学者,只想尽快融入,不至于太窘迫,因此,于舟说什么,她便做什么,没论过是非道理,谈不上喜恶偏好。
但刚才在天音大厦,她第一次离开于舟,独自在录音棚,戴上耳机,听着里面电流声滋滋的回响,麦克风在面前矗立,录音师在玻璃外后准备,将一切调整到最好的状态,静待她开口。
像一个与世隔绝,任她自己执剑的小小江湖。
随后,自己的声音从音响里放出来,被聆听,被保存,被记录。她当时想,若她果真是一位配音演员,或许她的声音可以领着她,走进许多人的耳朵里,走进千家万户。
让人们听到她,听她说,是一件挺有意思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