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吃的时候,路楚然就坐在他旁边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他很没仪态地把腿搁在路楚然的大腿上,路楚然也不嫌弃,很疼爱地抚摸着他白皙的脚踝,手心暖得很。
等吃完了米饭路楚然也不用他刷碗,让他去洗澡,洗完了就去暖床,所以他就老老实实地冲了个热水澡钻到被窝里去了。
他平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放空了脑袋,这一天实在是让他身心俱疲了,如果他像以前那样谁也不爱,独善其身,根本就不会惹到这种麻烦,可是他早就已经不是以前那只独来独往到处捕捉一些没有区别的鸡的野狐狸了,他现在得到了驯服,是与众不同的能够被辨认出来的,这个决定是无怨无悔的。
床褥突然往下陷了陷,有一个温暖的身体贴过来了,熟悉又安心的味道包围着他,叶汐转过身去就被拥住了,连拥抱的姿势都是最自然契合的,好像本来就该如此。
“如果能选择一种超能力,我想控制时间。”叶汐凑过去吻了吻路楚然,没有用力地咬了咬他的唇瓣,“然后我就回到你和陶嘉月在一起之前的时间把你抢了,或者偷偷瞒着他告诉你,‘你以后是我的,对他别太认真了’。你看过《时间旅行者的妻子》吗,那个男主在他老婆八岁的时候就把她迷住了,我觉得我也可以的。”
路楚然被他这种孩子气的话逗得忍不住笑了,捏了捏他的腰,顺着他的肋骨一根根地摸过去,“你怎么知道我八岁的时候就喜欢你这样的,我八岁的时候还喜欢女孩子的。”
叶汐沉默不语了一阵,“那或者我把时间拨快点也可以,让你一觉睡醒之后发现你已经爱了我好几年了,知道你自己非我不可了,然后我们就结婚。”
路楚然听了他的话顿了顿,脸颊悄悄烫了,心跳也快了几拍,“你要是愿意的话,我现在也可以和你结婚。”
“你不能为了安慰我什么不负责任的话都说出来,虽然我听了也很开心,但是我知道你不是这么不慎重的人,我不介意你对我的考察期再长一些。”叶汐又和他交换一个短暂的吻,“而且你在床上和我求婚,你还能不能再没诚意点?”
“其实你对婚姻也没信心,是吗,你也在考察我。”路楚然接着他的话说。
“嗯。与其是说考察你,不如说我也在考察我自己。”叶汐抬起眼睛看他,眼眸在黑暗里还是很澄澈,“我对你很有信心,比对我自己的信心都多,毕竟我身上是流着不负责任的人的基因的。”
“嘘,不要想这些了,睡觉吧。”路楚然一听他说这些消极的话心里就莫名地发堵,他轻轻拍着他的背,拍了没几下叶汐就困得抬不起眼皮,过了几分钟就睡熟了。
路楚然早上送了叶汐去上班以后回了一趟“to be continued”,纪洱和何燊正在吃早饭,纪洱一看见他神情就变得紧张兮兮的,“路楚然,那个,那个谁,陶嘉月……”
“我知道他回来了。”路楚然的反应平淡如水,“他见过我了,也见过叶汐了,还和叶汐说他还喜欢我。”
纪洱一脸震惊,一副听到了天荒夜谈一样的表情,一不小心把淋上松饼的枫糖浆倒进了咖啡里,何燊若无其事地把他的枫糖咖啡接过来喝完了。
“他也太敢说了,真不愧是当年用一个月废话搭讪来征服路老师的人。”纪洱很佩服地感叹了一句,把何燊那杯黑咖啡拿过来喝了,“他联系我了,和我说他这次圣诞节之前就要回国外了。我好像没跟你提过吧,他当年为了挽回你折腾了自己一顿之后他爸妈看不过去就带着他移民了,后来国籍也改了。我昨晚和他聊了好长时间,他说他在国外结过婚又离了婚,现在父母也不再干涉他喜欢男人了,可能觉得他努力过了还是直不过来就不逼他了。”
路楚然没什么反应,这个人在他的世界里消失的时间好像不过一瞬,几句话就概括完了,让他很没有时间流逝的实感,他一脸不解地看着纪洱,“离婚了回来说喜欢我?我是废品回收站?”
“路老师,你这比喻也太狠了一些。”纪洱的表情有点惨不忍睹,“看不出来啊,你有这么恨他吗?”
“我不恨他啊。”路楚然还是那幅挠他痒痒都不像会笑的模样,“我只希望他不要来打扰我,我看着他就觉得他脸上写着‘黑历史’三个字,想起我以前那么天真无邪所托非人,我都不好意思面对叶汐了。”
纪洱心悦诚服地赞叹,“路老师一个教英语的每次瞎飙成语的时候我都觉得攻击力成指数倍增长。”
何燊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语重心长地拍拍他肩膀,“原来是惧内,彼此彼此。”
路楚然面无表情地拨开何燊的手,叉了一块松饼去堵住他的嘴,然后又去看纪洱,“他找你不止为了告诉你这些吧。”
“嗯,他问我要你电话了,我不敢给,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就不乱给你做主意了。”纪洱说,“不过他说想和我们三个见一面叙旧,让我问你意见,我觉得其实他就是想见你吧,我们两个是充话费送的啦,那你想见吗?”
“见一面吧,一场相识,也没有去到见面都不行的程度,不见反而好像是我自己心虚了还记着过去的事情。你让他中午过来我们店里吃饭好了,顺便我和他早点说清楚。”
纪洱笑着跟何燊对视了一眼,“我们家路老师还真是十年如一日的干净利落不留余地。”
叶汐已经对着电脑屏幕发了一个上午呆了,他不是那种会放任问题自由生长的人,他一路独自披荆斩棘地成长过来,经历过太多太深重的绝望,他知道减轻痛苦的方式就是解决问题和建立成就感,哀求和委曲求全是无法抵御任何绝望的。
但是很不争气的是,他现在想到的解决问题的方法只有带着路楚然逃避现实。
他想逃到一个谁也不认识他们的地方,然后完全地独占路楚然,成为他唯一可以信赖依靠的人,与他产生无法取替的联系。
但是没有现实的经济基础,这些都不过是让人听了嗤之以鼻觉得不切实际的无聊妄想罢了,他把房子都卖了,现在手里不过几十万存款,哪里都去不了,因为支撑生活的必要条件太多了。
叶汐焦虑难安地在座位上,盯着窗外繁忙的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辆,过去长久以来缠绕着他的孤独和无助又开始模模糊糊出现了踪影,好不容易被摆回正轨的一切都仿佛被骤然颠覆了,绝望像幻觉一般从他空洞的心腔里被招唤出来。
他死气沉沉地恍惚了半晌,解开了手机上的锁,他想告诉路楚然他现在很难受,仿佛路楚然是他沉溺之际可以抱住的浮木。
可是他的手指又犹豫了,理智在痛苦的另一面提醒着他不可以在路楚然面前失控,不可以像个偏执的神经病一样在自己的爱人面前显示自己的脆弱,饮鸩止渴般地寻求安抚。
然后他点开了朋友圈,在那个转动的彩色小圈消失不见之后看见了第一条消息,是路楚然纪洱何燊还有陶嘉月四个人的合照,陶嘉月说,【我们曾经形影不离的四个人很久都没有聚在一起了。怀念。】
叶汐静了足足一分钟,从座位上站起来,脸上褪了血色似的苍白憔悴,他慢吞吞地走进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接了一把水洗了洗脸,水滴凝在他的发尖抵受不住重力滴落,落在脸上好像一滴眼泪。
他看着镜子里的人,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面目可憎过,一事无成又一无所有,一副颓废的没出息的样子。然后他紧紧握着拳头向镜中人狠狠地挥过去,直到镜子里那张痛苦疲惫的脸在他面前像面具一样碎裂跌落。
他拳头上的关节猛然传来痛楚的感觉,温热粘稠的血液从被玻璃割破的皮肤里面涌出来,沿着指节落在洗手台边,顺着洁白的瓷盆流到底部。
外面的同事听到洗手间传来巨大的声响连忙跑过来看是怎么回事,被叶汐满手鲜血的情形吓得傻住了,几个人赶紧把他送去了医院,一路上问他发生什么事情了他也缄默不语。
剩下的那个下午叶汐都待在医院里,打了破伤风拍了片,同事看他没什么大碍都回去工作了,他一个人坐在医院里等结果。
下午四点整,路楚然给他打电话了,他看着来电显示,动了动手指把电话挂了。
可是想了五分钟又觉得很不甘心,他是我的男朋友,为什么我要为了别人和他赌气,就算我要一个合理的解释不是也是理所当然的吗。
于是他又把电话拨回去,路楚然几乎瞬间就接起来了,“刚才怎么挂我电话了?你在忙?”
“按错了。”叶汐的声音有气无力的,“我现在在医院里。”
他的话落入耳里的一刹那,路楚然的心脏没有来由地抽痛了一下,好像有种奇怪的心灵感应一般的预感,所以也不问他什么原因,“你把地址发过来,我现在就过来。”
路楚然赶到的时候,叶汐已经见完医生听完分析了,取了药坐在长椅上走神,路楚然突然走入他视线里面的一瞬间,他黯淡无光的眼眸里才重新有了一点光,举起了那只被包扎得像猪蹄一样的手,又放下来了,换成了完好无事的那一只,向着路楚然挥了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