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内心被一些解释不清楚的感觉填充着,好像被塞进了烤箱的面团,随着温度升高膨胀,逐渐变得松软又饱满,热乎乎地散发着悠悠的麦香。
午夜两点钟的时候,他又睡不着了,还神经兮兮地蹲在阳台那盆小绿植旁边朝阳台外面看,想着剩余那十二个小时要如何消磨,想着见到路楚然第一句话该说什么,他以后还能怎么样做才能弥补那些已成事实的过错。
城市的夜空没有星辰,只有浓郁深邃又迷朦黯淡的夜空,在光的另一面。
“如果你驯服了我,我们就互相不可缺少了。对我来说,你就是世界上唯一的了;我对你来说,也是世界上唯一的了。”叶汐脑中冒出这样一句话,然后他就不由自主地从嘴里说了出来,像个自言自语的疯子。
这句话是他在路楚然书柜里唯一的一本童话故事书里看见的。
唯一是什么,是最重要的吗,没有什么对他而言特别重要,因为他对任何人而言都不太重要。
可是,可是如果缺少了路楚然,哪怕是在他心里不再有一点点与别不同,不再值得被在意,他却觉得仿佛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一样。
如果这样的话,没有流光的暗夜里,星川也如沙漠一样荒芜。
爱是不是要说出口的时候才能被认可成立,那要是说不出来的人呢,如果是本身并不相信爱的人呢?
如果这份在意的心情传达不到对方的心里,是不是无论怎么努力做让对方高兴的事情,无论怎么渴望停留在对方身旁,也不等同于爱着这个人?
“你对我而言确实是世界上唯一的了,拥有了世界上唯一的你的我,也变成了世界上唯一的了。”
那盆绿植在他旁边被风压得弯了弯,好像深感同意地对他点了点头。
天幕才刚刚亮起来,叶汐就出门了,车站里只有零星几个人,很少人会在这么早的时间上班,就算是早锻的老人家在这个时间也还没出门,隆隆的大风横掠过街道,把朦胧的晨色延展开来。
叶汐挑了最慢吞吞的交通方式,他坐公交车到国际机场的空港快线售票点然后买票上车,看着天色从暗沉的灰蓝慢慢被渐渐明朗的晨光驱赶到天际的边沿,在阳光开始变得尖锐浓烈的时候,他来到了国际机场的到达大楼。
出口处连张椅子都没有,他杵在围栏后边比机场的保安还尽职地守着,站到双腿麻了就在以出口位置为圆心半径一百米的范围以内走动一下,等血液通常了又杵回去原本的位置。
一波又一波到达的人从里面出来,叶汐好奇地在一角无声无息地观察着别人,有的人是旅客,张望的眼神里充满着好奇和期待,有的人是归家的人,回到了有归属感的地方神色平静自然又放松。
无数人在他身边因为团聚而拥抱,又有无数人行色匆匆地独自走过。
当时间终于走到下午一点钟的时候,叶汐开始变得满怀心事一样坐立难安。
他是没地方坐也根本坐不下来,神经质地一遍又一遍去确认那个两点钟着陆的航班是不是能准时到达,然后站在出口处最显眼的地方等候,本来就长得高,还腰细腿长,五官好看的脸上神情肃穆认真。
路楚然从出口处出来第一眼就看到了他,但是完全没有认出来这是他的小朋友。
叶汐却在第一秒钟就看到了路楚然,他的心脏很强烈地悸动了一下,然后砰砰地跳起来,他挡在路楚然继续前行的路上,沉默不语,久久地看着他。
路楚然站在原地仔细地打量了他一下,才没见两天半,叶汐整个瘦了一圈,穿着稍微有点宽松的卡其色毛衣看上去松松垮垮的,头发也很凌乱,眼圈十分浓重,嘴唇发白干涩起皮,下巴都尖了。
叶汐一向很在意自己的外形,所以他还从没见过叶汐这么不注意形象的时候,虽然还是美,但美得像枯叶一样颓然憔悴,让他顿时自责得无以复加。
叶汐上前了两步贴进路楚然敞开的大衣里,小脸冷冰冰的熨在他的颈侧,眼泪却滚烫得让他生疼,路楚然不敢回抱着他,光是他这样紧密地靠在怀里他都觉得叶汐削瘦得硌着自己。
“你是不是不要我了。”叶汐声音闷闷地问了一句,没有得到回答。
轻风卷着日晖的淡薄余温在他们的咫尺之间缠绕而过,叶汐微微伸出手,试图抓住命运长夜里唯一的光。
“我喜欢你。”叶汐把头重新抬起来,直直地望进路楚然的眼睛里,那双好看的眼眸写满了情意,在盈润的泪光中被浸透了。
话音刚落去,路楚然下意识地动了一下,下一秒钟叶汐的怀抱收得更紧,好像不这样做路楚然就会原地消失一样。
他用尽了力气,导致身体不自觉地开始颤抖,说出来的话也变得一字一顿,“我这个人很烂,也不相信爱情,从来都没有,谈过一段认真的恋爱,我知道自己不值得同情,也不值得相信,但是我,我喜欢你,是真的,不要离开我,别不要我。”
他告白了,他说出自己心里面最真实的话语,毫无保留,没有隐瞒,情真意切。
他等了一秒,两秒,三秒,不停有泪水从眼里涌上来,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终于路楚然的双臂把他圈住了,他忍不住呜咽了一声,又把脸重新埋进路楚然的颈窝里,去嗅他熟悉的温暖的味道。
机场里常常有离别或重逢的人们抱头痛哭,所以谁也没有觉得这两个人的行为特别稀奇值得瞩目。
路楚然抱着叶汐任由他发泄似的哭了一会儿,嘴唇轻轻碰了碰他的耳尖,“你怎么穿这么少,冷不冷啊,隔着衣服我都觉得你抱着硌手。”
叶汐用力地摇了摇头,眼泪都蹭在路楚然身上,他终于哭到自己都觉得自己丢脸了,然后用手捂着自己的脸站直了身离开了路楚然的怀抱,艰难地吸了吸鼻子。
路楚然不太顾忌地直接抓住了他的手,冷冰冰的指尖都快冻僵了。
路楚然把自己身上的大衣脱下来给他穿上,又握着他的手塞进大衣的口袋里捂暖,两个人贴得很近,肩膀蹭着肩膀,然后路楚然低声对他说,“我们回家吧。”
叶汐咬着嘴唇,垂下了视线,想笑不敢笑地重重点了一下头。
一路上叶汐的神情都有点恍惚,但是视线没有一秒离开过路楚然,看得路楚然觉得自己像个猎物似的,都有点不好意思和他对视了。
路楚然手臂圈着他,让他靠在自己怀里,依旧捂着他的手在大衣口袋里给他取暖。
下了的士之后,路楚然一手拖着行李箱,另一手在衣袋里勾着叶汐的手指牵着他的手,一路往家里的方向走。
叶汐有点低血糖,饿得两眼发黑快晕过去了,走几步路都喘得厉害,路楚然的脸色沉重了下来,在楼下的快餐店买了一碗鸡粥盯着叶汐吃完才回家。
吃了一大碗热粥叶汐的身体开始发热,脸色也没那么苍白了,他小心翼翼地看着路楚然不太高兴的脸色,心里暗暗地不知所措。
然后路楚然感应到他的视线,与他对望了一会儿,拉着他进浴室开始脱他的衣服。
他有点窘迫,但是没有抵抗,乖乖地站着任由路楚然的动作,直到自己身上的衣服一件不剩地被褪光,还被眼前的人用视线从头到脚逐寸肌肤地仔细打量。
他的脸上浮起了红晕,好像喝醉了一样,有点别扭地转开了脸,耳朵从耳根处开始发烫。
细腻白皙的肌肤在浴室暖黄的灯光下泛着诱人的色泽,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情/欲的痕迹,也没有任何外力造成的明显创伤,路楚然暗暗舒了一口气,打开喷头调整水温淋到叶汐身上。
叶汐有点羞怯地小声说“我自己洗就好……”话还没说完就被路楚然没什么表情地瞪了一眼,顿时没有了把话说完的气势。
“怎么感冒的?”路楚然把沐浴露搓出泡沫抹在叶汐身上的时候问他。
“可能是……在地板上躺了一夜着凉了。”叶汐看着路楚然瞬间冷了的神色咬紧了嘴唇。
“还有哪里不舒服?”路楚然问。
叶汐不敢不老实回答,“还有冲泡面时烫了个小水泡,其他别的没了,后来也不想再烧水吃泡面了就只剩下胃痛。”说着还把手上的水泡凑到路楚然眼前去给他看。
路楚然神色自若地低头含住他的指尖,他吓了一跳浑身过了一下电似的,满脸滚烫地抽掉自己的手指低了头,低头却看到了路楚然的手覆在他身前最敏感的地方搓洗着,干脆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可是路楚然没有多余的动作,他关了水以后用松软的大毛巾把洗干净香喷喷的小朋友裹起来擦干水,给他套上绵软舒适的睡衣又给他喂了感冒药和胃药之后就去自己洗澡了。
叶汐以为路楚然想做,还趁他去了洗澡提前把套子和润滑剂准备好,然而路楚然出来以后视线淡淡地扫过那些东西,又无动于衷地把它们收起来了。
坐飞机累得要死,他只想抱着叶汐好好睡一觉,叶汐的眼圈都占了半张脸了,无精打采的眼皮半耷拉着,也不知道是多久没有睡觉,而且还生着病,干嘛还要急着折腾他,这种事情以后还可以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