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房子 (金刀)

　　九几年的时候，外地人嫁到北京城来，如果嫁的是农户，可以立即把户口带过来，如果嫁的是非农户——也就是居民，那户口就且等着去吧，过个几十年才能过来。
　　本地的呢，俩人结婚不影响，但生了孩子，户口都要落在农户的户口簿上，非农户的身份可金贵着呢，好多单位招工都爱要居民，农民瞧不上。
　　其实那时候北京城里头也早就没几块儿地可种了，但根深蒂固的歧视思想追随了戎奶奶一辈子，她就是横竖看不惯戎妈妈。
　　戎爸爸怕自个儿媳妇儿回家去受委屈，和媳妇儿一块儿留在上海发展，却从没想过自个儿那小儿子会不会遭到苛待。
　　当然，戎奶奶也不会真的苛着戎昱，虽然这孩子户口是上在了儿媳妇的户口簿上的，但再怎么着也是他们老戎家的血脉，这一点戎奶奶明白着呢。
　　但每每一想到这个，戎奶奶就会忍不住念叨几句，不外乎就那几句闲话，翻来覆去覆去翻来，她自个儿说完就忘了，戎昱却听得耳朵长茧子，也就烙进了心里。
　　一个六七岁的孩子懂什么？他能听得出奶奶口中的弦外之音吗？他能理解这些事背后的条条道道吗？当然不。
　　他只知道奶奶不喜欢妈妈，顺带着也不待见他。
　　再加上戎奶奶年纪大了，顾得了这个就顾不了那个，这边儿伺候着戎爷爷，那边儿自然对戎昱疏于管教。
　　戎昱当然也没学坏，只是因为离父母远，外加上跟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都不亲近，所以打小儿就很缺爱。
　　当年在国外，走在大街上被星探发现的时候，他本来是想拒绝的，但星探那一句“你真的不考虑考虑吗？被万千粉丝捧在手心儿里放在心尖儿上的感觉，你不心动？”真的让他心动了。
　　在他的内心深处，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需要怎样的关注。
　　他期待别人看见他，他希望有人能来爱他。
　　戎昱缓缓地眨了眨眼睛，眼睑很沉，眼底涌出酸涩的感觉。
　　回到家，迎接他的是一室冷清。
　　他上初中的时候，得过一次脑血栓的爷爷不幸又被栓了一次，这次没能挺过来，手术后撑了没几天就过世了。
　　戎奶奶在他高考完那年的某个下午午睡时候一睡不醒，追随着戎爷爷的步子去了。
　　姥姥姥爷那边有的是孙子孙女，一向不怎么疼他，他也不爱往过凑。
　　父母则定居上海，除了逢年或有事儿的时候，几乎不曾回过这里。
　　戎昱在玄关处开灯换鞋，进屋，澡也懒得洗，脱了外衣便钻进被窝里去。
　　一天的高强度训练让他疲惫至极，饿得久了，就有点儿饿过劲儿了，又懒得动手做吃的喂饱自己，索性直接睡觉。
　　半夜被饿醒了一次，下床摸到厨房去找吃的，橱柜里空空如也泡面也没一碗，打开冰箱发现里面也存货寥寥，倒是有个面包，还早就过了期。
　　他把面包拿在手里捏了捏，发现还算软和，也没发毛长霉，于是便打开包装袋猛啃，一边吃一边回忆自己回国后这段时间到底是怎么过的。
　　除了工作餐之外，他几乎没吃过什么正经东西。自己去饭店吃过局指可数的两回，但再好吃的东西送到嘴里也没味道，只不过是为了填饱肚子而已。
　　没有热水，他也懒得烧，囫囵吃下那个过期的面包后，直接打开水龙头，把脑袋探到下面喝了几口。
　　摸着终于有了点底的胃往回走，他不禁再次想起伟贤。
　　伟贤做饭炒菜手艺极佳，堪比五星级饭店大厨，心又细，吃个虾都把皮剥的干干净净才夹到他碗里。
　　回想起前一天早中晚三餐待遇，戎昱的肚子又开始“咕噜噜”地唱起了空城计。可眼下家里除了自来水，也就没别的可以往嘴里送了。
　　戎昱躺回床上，看了一眼表，时间刚过两点。
　　他本打算好好睡一觉，明早起来再去找吃的填饱自己，却闭上眼睛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伟贤在干什么？睡了吗？不不，应该还没有，他好像一向睡得很晚，而且最近在为新的小说做准备，连续两晚熬到深夜，早上又起大早，给他做早饭。
　　戎昱注意过伟贤眼下青黑的颜色，却什么都没说，也不曾开口问过。
　　其实——该问问的，关心一句，也不用费多大力气，人家可是时时刻刻地惦记着自己呢……
　　可是，一旦有了一个开头便停不下来怎么办？如果有一天伟贤腻了，想踹开他，他却已经把自己完完全全地投入进去，拔不出来怎么办？如果……太多的如果叫他混乱，大脑罢工。
　　戎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胃，好想吃伟贤做的皮蛋瘦肉粥，再来个炒虾仁吧，伟贤做海鲜很有一手，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有什么拿手好菜，自己还没吃到过……
　　想着想着，戎昱只觉胃里更空，身体更冷。
　　伟贤……伟贤——伟贤！全都是伟贤！他们见过几次面？在一起相处了多长时间？为什么他离了他不过二十几个小时，就开始这么疯狂的思念他的好？
　　那双眼睛……伟贤的那双眼睛……那双饱含深情爱意的眼睛……
　　纵使他一时间还无法接受这份感情，也无法真心爱上这个男人，却已经毫无疑问的，陷入了那双漂亮至极的眼睛里……
　　
　　第47章 诱惑
　　
　　次日清晨，闹钟响了之后被戎昱随手关了，他想再趴会儿，结果又迷迷瞪瞪地睡了过去。
　　但因为心里总惦记着要去上课的事儿，这一觉怎么也睡不踏实，没多久就又醒了过来。探出胳膊去摸手机，眯着眼睛瞅了瞅时间，挣扎片刻，终于还是起了床。
　　其实时间尚早，他家离易成凯家也没那么远，再赖一会儿也不是不行。
　　可他肚子饿。
　　戎昱托着酸痛不已疲惫不堪的躯壳下床，去浴室冲了个温水澡，回到屋里一边擦头发一边不死心地又到厨房里去翻翻找找。
　　冰箱里有半盒子黑巧，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也不知道过没过期，还有两个鸡蛋。
　　戎昱把这些都拿出来放在料理台上，掏出一块巧克力打开包装塞进嘴里，然后扭脸儿去找了电水壶做上水，之后才拿碗磕鸡蛋。
　　他把鸡蛋拿在手里晃了晃，感觉不太好，但家里又没别的可吃，只能先打开瞧瞧。
　　熟练地磕开鸡蛋，把蛋壳向两侧一掰，随着蛋液落进碗里，一股恶臭弥漫开来。
　　那味道让戎昱想吐，赶紧端着碗跑到浴室把里面的东西倒进马桶冲走。
　　端着空碗回到厨房的时候，水已经烧开了。
　　戎昱把手里的碗放进水池和那些用过待洗的碗盘叠放在一起，扭脸儿又顺手从旁边的橱柜里拿了个干净碗，弄了两块巧克力掰碎了放在里面拿开水冲着喝。
　　那味道说不出来的古怪，但喝完好歹不那么饿了。
　　戎昱舔了舔嘴唇，甚是想念伟贤为他准备的丰盛早餐。
　　出了门，本来打算随便找个地方吃个早饭然后再去易成凯那边上课，但转念一想，戎昱还是先给易成凯拨了个电话，问他要不要吃点儿什么。
　　不料电话那头的易成凯答：“啊，正好，我刚要给你打电话，早饭不用买了，肖姐刚让人送了粥和包子过来。有你的份儿。”
　　戎昱虽然一脸莫名，但还是乖乖地打车直接去了易成凯家。
　　叼着个包子前来开门的易成凯穿着了一条深色运动裤，上身是浅灰色圆领卫衣，很随意的打扮，却显得干净利落帅气，随便往那一站都放佛在闪闪发光，忽略那个包子，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很是嚣张的明星范儿。
　　戎昱十分羡慕。
　　虽然他也明白气质这种东西不仅仅要靠先天条件，后天培养也很重要，但他看到跟自己完全相反，自信满满的易成凯还是觉得非常艳羡。
　　易成凯把小包子塞进嘴里嚼吧嚼吧咽进肚，挑眉看他：“瞅什么呢？没见过帅哥啊？”
　　戎昱没否认，甚至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抬起手来蹭了蹭鼻尖儿。
　　易成凯嗤笑一声：“得了，麻利儿的，吃完饭歇会儿开始上课。加上今儿个，还有九天。”
　　两人在沙发上坐下，戎昱看着易成凯把放在地上的保温桶拎上来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等到喷香的鸡茸菌菇粥被倒进碗里的那一刻，他才再次把目光投向易成凯手里的保温桶上。
　　这年头，不是都用一次性饭盒装东西么？没有饭馆会用保温桶送餐吧？
　　想到这儿戎昱怔了一下，继而张了张嘴，又吞了吞口水才道：“这些……不是从饭馆买的吧？”
　　易成凯有些好笑地撩了他一眼：“你问我呢？”
　　戎昱被堵回来，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但最终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句：“谁送来的？”
　　“肖姐的助理。”易成凯喝了一口粥，毫无形象的吧唧了两下嘴，“比饭馆的好吃。”
　　他这一句顾左右而言他，却无疑是回答了戎昱之前的问题，戎昱心头一跳，不由得紧张起来，小心翼翼问到：“肖姐的助理说什么了吗？”
　　易成凯耸肩，继续喝自己碗里的粥：“你再不吃我全吃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