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房子 (金刀)

　　外面夜色正浓，戎昱若在主干道上还好，万一他跑到某个偏僻的地方，一分钟的延误都可能要了他的命。
　　韩云祈开着车一路疾驰，脑子是清醒的，但身体却做不到。
　　他明知道就算是路况再好的夜里开快车也是危险的，可踩着油门的脚却怎么也不听使唤，根本抬不起来，只一个劲儿地死命往下踩。
　　郑庆森所说的那家医院离韩云祈住的地方有点儿远，一个在北六环，一个在东五环，车开得再快也得小四十分钟才能到。
　　韩云祈驱车上了五环，又到京承高速，一路风驰电掣，等终于上了六环之后才把车速稍稍放缓，给肖潘打电话。
　　电话打过去的下一秒就被接通了，扬声器里立即传来焦急沙哑的女声：“喂？云祈？你快到了吗？”
　　“马上下六环，肖姐你在哪儿？医院附近？”
　　“对。”肖潘已经在医院周围跑着转了一圈儿，此时声音里夹杂着粗重的喘息声，“我打不到车，这边的岔路又多，我实在不知道该去哪儿找他……”
　　韩云祈从肖潘的声音里听出浓烈的自责和鼻音，忙道：“肖姐你别急，庆森已经在找人帮忙了，我这就到，等我到了咱们一起找他。”
　　两人约定了见面的地点，肖潘又嘱咐他开车小心一点儿，然后便挂断了电话。
　　韩云祈一直耐着性子劝肖潘，自己心里却像是长了草又被点了火。
　　一路过来他车开得虽然快，但一双眼睛却没歇着，他希望能遇上戎昱，却又怕真看见他车毁人亡的景象。
　　好在直到现在他都没瞅见什么车祸现场，但心里还是担心还是急，不见着这人完完整整好好儿地站在自己面前，他怎么也无法让自己安静下来。
　　这种感觉来的并不突兀，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在意一个对于他来说可以算是素未谋面的人，但他却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生出这种感情。
　　他也曾有过一瞬的茫然，可这种茫然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因为戎昱失踪且随时都有可能出事儿的消息就像有人拿刀在他胸口活生生挖了个洞，让他根本无暇让那茫然的情绪得以扩散。
　　他现在只想找到他，找到那个深爱着伟贤，此时此刻却让他如此焦躁焚心的男人。
　　先是两束车灯照过来，随即那辆黑色的SUV在肖潘的面前停下，车里的人从车窗探出头来叫她上车。
　　肖潘忙跑过去，绕到副驾驶一侧拉开车门。
　　车门关上的一瞬间，车里的光线暗了下去，肖潘看向韩云祈，当即愣住。
　　韩云祈没注意，透过车窗朝外张望：“肖姐，你都去哪儿找过？”
　　肖潘看着韩云祈的侧脸，毫无血色的嘴唇微微开启，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家私立医院的地理位置很好，周边交通很方便，但此时落在韩云祈眼里，这却成了最让他憎恶的一点。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该从哪条路开始寻找，看着每一条路都觉得戎昱可能会走，但又不禁想如果不是这条而是另外一条呢？
　　等了半天不见肖潘说话，韩云祈忍不住扭脸看了过去：“肖姐？”
　　直到看见那双眼睛，肖潘才从怔愣中回过神来：“啊？”
　　韩云祈眉头微拢：“你都找过哪里？”
　　肖潘这才恍然想起戎昱来，有些慌乱地往车窗外看：“我从医院大门出来往、往……我记不清了，我顺着路跑了一圈儿，想找出租车，可是没找到……”
　　韩云祈见她刚刚看着自己发呆，心里就已经生起了一股无名火，却又不得不压着：“他有可能往什么地方去？家里，喜欢的地方，或者其他什么地，你能想出来吗？”
　　肖潘摇头，急得脸色煞白：“我不知道……我不太了解他……我……”
　　那一刹那韩云祈真的觉得自己快疯了，他想发火，想冲肖潘怒吼，但却无奈地发现自己并没有这么做的立场。
　　好不容易把这股子火气收回去之后，他才尽量温和地开口道：“肖姐，你别急，好好想想他平时……伟贤平时喜欢去什么地方？书店？艺术区？电影院？还是花市……”
　　肖潘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韩云祈的侧脸，第一眼看到她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听了对方的这番话之后，她突然觉得好像并不是那样。
　　韩云祈的身上似乎有伟贤的影子，他所说的地方确实都是伟贤生前爱去的地方，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韩云祈的职业又让他涉足的方向和伟贤有太多的重合……
　　肖潘不能确定，也不想确定。
　　永远没有人可以代替伟贤在她心目中的位置，但如果这个人是韩云祈，似乎也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难以接受？
　　韩云祈说了半天却没得到肖潘的回应，再次扭头看向她，见她又在看着自己出神，忍不住低吼道：“肖姐！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
　　结束和韩云祈的通话之后，郑庆森并没有立即打电话给他那位交管局的朋友，而是坐在候机大厅里静了片刻，梳理了一下思路。
　　等他梳理完，便将第一个电话打给了那家私人医院的副院长，让他找人调停车场的监控，看肖潘的车是几点离开的车库，又往哪条道上去了。
　　这边嘱咐完了那位副院长，他才将电话打给那位在交管局任职的朋友。
　　他朋友大小是个领导，想立时调取想要的监控不归他管，于是又是一层层的吩咐嘱托，等到真联系上能帮上忙的人，也已经是将近一个小时之后了。
　　这时候那位副院长已经叫人找到了肖潘车的去向，郑庆森把知道的大致方向和时间段儿告诉了帮他查视频的人，然后也不挂电话，就在那边安安静静的等，脑子里却在转别的事情。
　　十来分钟前他接到了韩云祈的电话，说是接到肖潘了，郑庆森便把从副院长那里得到的大概方向告诉了他，让他先往那边开着。
　　韩云祈听了又问他还有没有其他线索，语气里早没了平日里的淡然从容，好像失踪的不是哥们儿女朋友的朋友，而是他自己的女朋友一样。
　　这样的感觉让郑庆森觉得有些莫名，但一时之间也没空问得太清楚仔细，两人又说了几句便匆匆挂断了电话，开始分头继续找人。
　　韩云祈把车开得飞快，一路上就连拐弯都不怎么减速，坐在副驾驶脸色本来就煞白的肖潘脸色更难看了。
　　但此时他根本无暇顾忌身旁女士的感受，戎昱的一颦一笑仿佛就在他眼前，明明是根本没见过的情景，对于他来说却清晰的可怕。
　　他能感觉到自己胸腔里那颗狂跳着的心脏——就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打他的嗓子眼儿里冲出来一样的剧烈跳动着。
　　大概又过了十几分钟，当他的车再次驶上六环的时候，郑庆森的电话来了，电话一接通韩云祈便急急地问：“找到他了么？”
　　郑庆森道：“就在六环上。”
　　他顿了顿，而后又道：“小韩子，跟着我的节奏做几个深呼吸，来，吸气——”
　　“别他么放屁！”韩云祈狠狠地用右手攥成拳捶打了一下方向盘，吓得副驾上的肖潘不禁缩了缩身子，“我不会让你女朋友出事儿！告诉我他在哪儿！！”
　　“你上六环了？再往前开一段儿，很快就能看到，车就停在应急车道上。”郑庆森道，“云祈，你放松点儿，他们给我截取了视频，他撞上护栏的时候速度不快，车也没怎么损毁，应该问题不大——”
　　不等他说完，韩云祈便已经挂断了电话。
　　郑庆森看着手里的手机，一时间有些怔愣。
　　他找上韩云祈本来是因为觉得他做事稳当，把肖潘托付给他自己也能安心，谁成想对方却闹了这么一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第36章 灼心
　　
　　车胎和柏油路面摩擦发出尖锐刺耳的刹车声，由于惯性，车里两人的身体都不由自主地向前冲去，要不是系着安全带，难保不头破血流。
　　车停住，肖潘惊恐地瞪着眼睛，使劲儿地喘着粗气，显然还没缓过神来。
　　而与此同时，韩云祈却已经手脚利索地解开了身上的安全带，推开车门跳到车外去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几步开外的银白色轿车那边跑，早就顾不上看看自己身后有没有其他车辆经过，是不是安全。
　　昏黄的路灯下，肖潘的车蹭着应急车道旁的防护栏停着，后方有五六米的金属防护栏都被剐蹭得变了形。
　　场面看着虽然没多惨烈，但韩云祈的一颗心还是像被人紧紧攥住，然后生拉硬拽似的疼。
　　他很快跑到轿车近旁，贴在驾驶席一侧的车窗上往车里看，一只手伸过去拽车门。
　　银白色轿车的前保险杠和机器盖子都有毁损，最严重的是左前方凹陷，挡风玻璃有些龟裂，反光镜早就碎成了渣，副驾驶席的车门也瘪进去了。
　　车门上了锁，韩云祈拉了几下拉不开，疯狂地拍打车窗玻璃并大声地叫着戎昱的名字。
　　可车里的人却垂着头毫无反应。
　　韩云祈急得两眼通红，尝试着拿拳头去砸车窗，几拳下来车窗没被砸破，反倒是他的一双手因为用力过度骨节的地方破了皮流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