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昱的情况虽然不容乐观,但却不需要手术,重中之重是对他残破躯壳进行调理,补充维生所需的各种养分。
他在病床上直挺挺躺了一天半方才转醒,又输了两天液,人渐渐有了些精神。
医生让他进流食,肖潘怕医院食堂的粥不合他胃口,巴巴地跑到老远的全国知名粥铺去排队给他买,趁热抱回来,他仍不肯吃。
身体仅靠葡萄糖和些营养液供给,医生见这情形连药都不敢轻易给他开,生怕空腹吃药加剧胃部不适,再引出别的并发症来。
可这病又不能就这么耽搁着,再如此下去,就算医学再怎么发达先进,也无法维持他永久生计。
医生找肖潘谈话,问她事情缘由,肖潘抹去戎昱与伟贤名字不提,又简化事情经过,大致把情况对医生讲了讲。
医生见连病人家属都不肯与自己详谈,最后只能摇头:“你们这样这病我没法儿治,要么出院,要么找个心理医生瞧瞧吧。”
肖潘默不作声。
医生叹道:“心病还需心药医,你们都不愿意开口,或许连心理医生也帮不了你们。”
肖潘仍旧没有多说,对医生道了谢之后便转身出去了。
她回到戎昱所住的楼层,在病房外的走道里站了半晌,默默出神。
失去伟贤对于她和戎昱来说都是不堪重负的打击,她自己尚且能恢复过来,完全是因为伟贤并非因她而死。
回想伟贤死后与戎昱见面说话的场景,她脑海里闪现出的一字一句都是自己对对方的苛责。
就算她当时说那些话的时候语气并不激烈,此时却也觉得那些话无疑是一把把利刃,被她亲手一一刺入戎昱的心口——她觉得,戎昱之所以会变成今天这样,她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郑庆森送饭过来的时候正瞧见她靠在走廊里的墙上抹眼泪,心疼的不行,连忙过去哄劝。
虽然跟戎昱只是合作过一次的关系,但因为自戎昱住院后肖潘日夜坚守,所以他便也一日不落的前来报到。
他是商人,商人重利,他不在乎旁人说他“趁虚而入”,他只怕自己往后的日子里后悔这时候没有趁虚而入。
也因着他的这份殷勤,肖潘对他的态度明显和以前有了不同。
她像个真正的女人那样,学会了把脆弱的自己交到一个男人手中,信任他、依靠他,好给自己负担过重的心脏一个停下脚来喘息的机会。
肖潘靠在郑庆森怀里抽泣半晌,收拾好情绪后又转脸去推病房的门。
躺在病床上的戎昱瘦得皮包骨,睁着一双凹陷的有些骇人的大眼睛,目光空洞地望着头顶的天花板。
眼前的这一幕让肖潘和郑庆森相信,时间正在一点点抽走他的灵魂,假以时日,他必定能把自己余下的最后几日耗完,然后如愿去汇伟贤。
肖潘咬咬嘴唇,将郑庆森带来的可口饭菜拎过去逐个打开摆在病床旁的桌面上,希望饭菜香味能多少唤醒戎昱的食欲:“庆森买了你最爱喝的鸡茸菌菇粥,我扶你起来吃点儿吧?嗯?”
戎昱就像完全没听见她的话一样,没有丝毫反应,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郑庆森站在一旁,他心疼肖潘,开始的时候也憎恶过戎昱,但时间长了心里留下来的却只剩下同情。
他没失去过挚爱,所以无法对戎昱现在的情况品头论足,可平心而论,他相信如果有一天自己突然失去最爱的人,可能会连戎昱都不如。
肖潘见戎昱没有反应,先是沉默片刻,继而慢慢在床边坐下,却没再说往日里不断重复着的那些说辞。
她轻声道:“前几天云祈跟我联系过。韩云祈,你还记得他吧?就是你不肯去通告,帮忙救急的那个。后来他还买下了伟贤的房子,我知道你肯定记得。”
戎昱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唯一能证明他还活着的,大概就只有那双睁着的眼睛和那略有起伏的胸膛了。
肖潘伸出手去帮他理了理已经完全没有发型可言的头发,继续到:“他想对那房子进行些改动。”
这话说得与事实大相径庭,完全不是韩云祈的本意。但为着刺激戎昱的神经,她不得不篡改事实。
果然,当她这句话出口之后,一直没有给予她任何反应的戎昱忽然缓缓地闭了一下眼睛。
“吃些东西吧。”肖潘温热的掌心贴在戎昱消瘦的面颊上,“你得有力气自己去看看,或者和他争论才行。那是伟贤留下的最后的痕迹了,你不想失去的吧?”
眼泪从戎昱的眼角滚落,他仍旧没有开口,却将目光投向了肖潘。
肖潘朝他点头:“放心,我会联系他,让他再给你些时间。”
当晚,戎昱被郑庆森扶起来,就着肖潘的手喝了几口米粥的汤水。他显然想多吃些,明明吃不下,却还是用眼睛盯住肖潘的手,硬逼着自己把肖潘喂到他嘴边的东西狠狠吞下。
可肖潘不敢多给他吃,怕他暴饮暴食突然一下撑开已经饿缩的胃,反而加剧他的胃病。
而正如肖潘担心的那样,戎昱吃下东西没多久,便又如数吐了出来。
但转过天来,他就像已然忘了前一晚的所有苦痛一般,继续要求肖潘多给他些吃的,就算吃完了再去吐,也仍旧不依不饶。
医生见他这样,难免又要操心,背地里拉着肖潘跟她说“过犹不及”,让她尽量控制住戎昱。
殊不知,正是因为能够控制这人情绪的那人没了,所以他才会这般失控。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两天,戎昱吃了吐吐了吃胃里多少过了些东西,竟也有所好转。
肖潘松一口气。
她本以为自己的话说得过激,又给了这人一个新的刺激,不知道会不会害了他,却意外地收获了完全不敢想的好成效。
郑庆森见戎昱精神略好,便劝说肖潘回家休息一天,私人医院自有护士、看护,只要戎昱肯配合,压根儿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肖潘犹豫,但身体上的疲惫不肯放过她,她亦知道自己疲劳过度、体力透支,确实需要好好歇一歇。
郑庆森自然明白她放心不下,便对她道:“我在旁边酒店开了房间,你去好好睡一觉。这边我替你看着,有事儿立即叫医生、给你打电话。”
肖潘这才点头,站起身来忽然头晕,踉跄一步往一旁倒去,幸得郑庆森及时扶住她。
郑庆森:“怎么了?不舒服么?要不要叫医生?”
肖潘缓了缓才摇头:“没事儿,这几天睡得太少,起来猛了,有点儿头晕。”
郑庆森心疼:“我送你过去吧,你这样我不放心。”
肖潘又看了一眼病床上的戎昱,见他似乎睡得很熟,方才点头:“好。”
两人出了病房,仍不放心,又嘱托本楼层的护士帮忙盯着。
离开前郑庆森趁肖潘没注意,用口型对小护士道:“有事儿给我打电话,不要打她的。”
小护士了然地点了点头。
待郑庆森送肖潘到离医院不远的酒店,还没等把人安顿好,兜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拿出来一看,脸色立变。
肖潘正看着他,见他脸色不善,忙道:“怎么了?是不是戎昱出事儿了?”
虽然手机上显示的明明是医院的电话号码,郑庆森却朝肖潘笑了笑,摇头:“生意上的事儿,我去接个电话。”
肖潘不疑有他,朝他点点头,十分疲惫地倒在柔软的大床上。
郑庆森快步走到阳台接电话:“怎么了?”
对方见他接听,连珠炮似的急急道:“郑先生,您朋友刚刚自己拔了输液管要下床离开,但因为身体太虚弱摔倒在地,我们听见声音过来劝阻,但他的情绪很激动,不肯配合……”
郑庆森面色凝重,又偷眼往屋里瞧了一眼,确定肖潘的注意力没在自己这边之后才道:“叫主治医生过去,不行就给他打一针镇定剂。我马上回去。”
听见阳台门响,肖潘支着身子坐起来:“要去工作吗?”
“不,不用。”郑庆森朝她笑,“已经解决了,放心。”
肖潘有些不好意思道:“最近你总是陪着我,工作的事儿耽误了不少吧?”
郑庆森伸手拉过肖潘因为近段时间都没有做过保养好好护理而变得有些粗糙的手:“没事儿,陪你更重要。”
一向对这种甜言蜜语免疫的肖潘此刻也不禁动容,由衷道:“庆森,谢谢你。”
郑庆森不失时机弯下身,亲吻肖潘面颊:“报酬我自取了,你要不要再给点儿奖励什么的犒劳一下?”
肖潘无奈失笑,停顿片刻才抬起下巴来轻轻回吻郑庆森,并再次真诚道:“谢谢。”
明明气氛很好,但因为医院那边戎昱的事儿,郑庆森不敢多耽,只道:“你睡吧,我回去看看。”
肖潘疲惫至极,点点头将自己再次放倒在床上,目送着郑庆森离开后才睡下。
第30章 兄弟
韩云礼的卧室装修极简单,东西摆放也都十分规矩,除了床上没有被叠成豆腐块的被子之外,其他地方让人一眼看过去都会怀疑他是不是曾念过军校或是当过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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