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杨子愉并没有站在路中间挡道,只是苻阳眼力惊人,早就看到那姑娘在发呆,怕她在自己车子经过时突然回神,被撞到。所以摇下车窗叫了她两声,没想到杨子愉头脑混沌,什么也没听见。苻阳才不得不走下车子去提醒她。只觉得这丫头怎么傻愣傻愣的,脸上还挂着泪珠,不禁觉得好笑。
路上的车辆逐渐多了起来,太阳就要出来了,杨子愉被这一打岔,也彻底清醒了,定了定神,拉起行李箱往附近的公交站走去。杨子愉等了公交回学校。她上的是L市一所二类院校的研究生,本科也在这所学校,本来家里经济并不宽裕,没想上研究生。但她学习成绩优异,有推免资格,家里听说了也很支持,又是公费,每月还有生活补助,奖学金数额也很大,便决定继续深造。
上了研究生选导师的时候,因为她们学院师资有限,有硕导资格的老师没几个,她便被分配到从L大外聘的章教授名下,L大在全国也是排的上名,属于985、211。赵菱行本身就是L大的高材生,在章教授名下做研究生,杨子愉就成了赵菱行的同门师妹。
感情便在一次次相处中加深。
记得他们师门第一次聚餐,还是在一年以前。章导让新入门的弟子先做了自我介绍,杨子愉这一届里有三个研究生,只有她是女生,且是外校的,又因为是二类院校的学生,同门里其他人排斥她是可想而知的。章导是个快五十岁的半老头,学术上很牛,为人却很谦和,而且作风清正,不然赵菱行那么有背景的人也不会选他作导师。
章导心思很透,看出杨子愉的窘境。便在向大家介绍了赵菱行之后,随即又说:“小杨是丫头子,又不在我们学校住,有些事会不方便,菱行你是大师兄,有时候多跑跑腿,多照顾点小杨,以后周四晚上我们开完seminar,你有时间就送一下小杨,女孩子晚上出门不安全。”
赵菱行看了杨子愉一眼,笑着说“老师放心吧,小师妹的事就交给我负责”,随后还给章导和师弟师妹们都填了茶水,大家也都逐一道谢。章导也很欣慰的笑着。可以看出他是从心里对赵菱行这个弟子很满意,并不仅仅是因为赵家的背景,可见赵菱行也并不是不学无术混文凭的富家子弟。
杨子愉赶紧笑着说道“谢谢老师关心,也谢谢师兄,我没事,我学校离L大并不远,老师不用担心”。大家便也笑着说了些其他的事,欢欢乐乐的散了场。章导自己开了车,大家一同目送老师的车开走,便也彼此告别,认识的就结伴离开。
杨子愉和大家都不顺路,只能一个人走去公交站等车。赵菱行从酒店的车库里开出车,驶了一段路。盈盈的灯光下,看见杨子愉正坐在旁边公交站的椅子上。她总是看起来那么轻盈、宁静的样子,笑的时候总是微微的,淡淡的,连走路的时候都是轻轻的,像一股淡雅的幽香轻轻的萦绕着。
赵菱行在车里默默地注视了一会,觉得这样的女子在现代社会里仿佛挺少见的,她温温和和的说话,话虽少,却言辞得当,用语考究,不流俗也不做作,举止舒缓,动作轻盈,用《红楼梦》里形容林黛玉的话就是“自有一股风流体态”。
赵菱行不觉暗自猜测杨子愉到底出自怎样的家庭,甚至她的母亲是怎样一位女性,不过有一点他很肯定,杨子愉一定读过很多书,是一个感情触角及其纤细的人。
赵菱行就是这样的人,他喜欢观察人,喜欢识人,这使得跟他接触的人都会觉得舒服,甚至如沐春风,当然这是在他有心为之的情况下,这也是他做很多事情能够成功的原因之一。他想,这样一个不染纤尘的女子真应该找个人好好呵护,就是不知道那个人会是谁?
☆、调整心态
第三章
赵菱行缓缓将车停在杨子愉旁边,摇下了车窗,叫了声小师妹,说“上车,我送你回去”。杨子愉毕竟第一次和赵菱行见面,她又一般不会去刻意打量和猜测别人。因此对赵菱行仅仅是说了一句话,就没有别的交流,自然觉得赵菱行很陌生。也不好意思搭乘他的车。便微笑着说:“谢谢师兄,这么晚了怎么好麻烦师兄,公交车一会就到,师兄先走吧”。
赵菱行微微笑了一下道:“不要客气了,上来吧,我回家经过你们学校,顺路”。赵菱行说话虽是亲和,但杨子愉总觉得他自有一股不容别人拒绝气势,她隐约听到同门其他人说过他的家庭背景,知道他现在也帮他父亲处理一些事情,并不经常在学校,在学校周围的一个小区买了房子住。
见赵菱行坚持,杨子愉便不得不坐上了副驾,在赵菱行的注视下系上安全带。杨子愉有些尴尬和紧张,因为他发现赵菱行看她的眼神很奇怪,有一些意味不明的深思之意。
她每次对上他的视线,只能勉强笑笑,心里有些紧张和不明原因的一丝害怕。
一路上,都是赵菱行先说话,主要问问杨子愉是哪里人,本科读的什么专业,对以后的研究方向有什么想法之类。杨子愉都一一作答,回答的不死板,也不冗长。赵菱行觉得跟他的这位小师妹说话很舒服。有时候即使自己有些观点表达不清楚,她也能明白你的意思,挺难得的,比他的其他几个浮浮躁躁,不懂装懂的师弟师妹强好多。
赵菱行一路将车开到杨子愉的宿舍楼下,杨子愉表情真诚的向赵菱行道谢:“谢谢师兄送我回来,太麻烦你了,以后老师那里要是有我能干的活,还请师兄一定叫我去做”。
赵菱行一手插在裤兜里,倚在车门旁,潇洒优雅,笑着说道:“那是肯定的,刚入门的都是苦力,你可要先做好准备”,随后向杨子愉挥了挥手,说了再见,让她早点休息,便发动车子离开。
杨子愉回想起与赵菱行相识的这许多事情,心中更加落寞。她知道看到今天的这一幕,她应该据理力争,向赵菱行问个清楚,问她为什么明明在和她交往却和她的室友出现在一个卧房;问他还是那个疼她,在乎她的感受的师兄吗?她更应该质问刘洋为什么明明知道赵菱行是她的男朋友,却还去他家,却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但那又能怎样,他们既然那样,便自想好了一套应付她的说法,她从小就不善与人争论,更不善与人争抢,去质问、去讨伐,只会显得像个被抛弃的怨妇,自取其辱,降低尊严。
但同时她也在心里恨自己的懦弱和无能。然而,她想既然赵菱行做了这样的事情,即使再让他回心转意,他们之间还会恢复如初吗?她不断在心里假设又不断推翻自己的假设,手心里握的带子被她捏紧又松开,松开又捏紧。
小长假刚完,校园里行人并不多,回到宿舍,其他两人也都不在。她们宿舍是四人间,刘洋是L市人,其他两人,王佳是南方人,孙羽燕是本省人。看到宿舍没人,杨子愉舒了口气,她觉得此刻自己脸色应该很难看,心里也觉得疲惫,她就想在没人的地方躺一躺,她需要休息,无论是身体还是大脑。
杨子愉简单收拾了一下拿回来的东西,爬到上铺她自己的床位。拉了被子静静的躺下,然而却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一遍一遍出现一个疑问,赵菱行为什么要这样做?刘洋为什么要这样做?她知道她和赵菱行正式确立关系也只有三个多月,两人也总是发乎情止乎礼,绝没有出格的事情。
虽说对一个24岁的现代女性来说,发生婚前性关系似乎已经无可厚非,许多同学都是正大光明在外与男女朋友同居。
但杨子愉自问自己,如果赵菱行向她提出这样的要求她会同意吗?她觉得自己必然要拒绝,虽然赵菱行英俊、多金、有学历、有气质,但她总缺了些把自己完全交给他的决心和勇气。
也许这就是她和刘洋的区别,刘洋时尚、前卫、思想开放;而她总是显得封闭、保守、传统。但她总想将最完美,最美好的自己留给世界上唯一的最爱,她相信命中注定,她想着这一生只爱一人,只谈一次恋爱,只结一次婚,只与一个男人亲密无间,无论感情还是身体,如果不能保有绝对的纯洁,那就保持相对的纯洁。
那么,她既然与赵菱行恋爱,却不能真正接受他,那她这是真的爱他吗,她突然也有些不确定自己的心意。
在反反复复的思虑中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梦中却不知为何梦到自己儿时的样子。奶奶家门前的大柳树下,一个穿着花褂子,扎两只小角丫的小女孩,正拿根柳条抽地面浅洼里积起来的水,一下一下地,隔壁家的花婶路过弯下腰问道:“愉儿,你爸妈回来了吗,想不想你妈?”
只见那小女孩抬起头,睁着圆圆的眼睛望着花婶,花婶摸了一把女孩的脸,嘴里不知说了几句什么就走了,小女孩愣愣的回过神,就哇的一声哭出来了。杨子愉被这哭声惊醒,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她坐起身,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童年里父母不在身边的阴影是她最大的痛,每次心有郁结就会做这样的梦。
然而,过往已逝,何必再执迷于痛苦。她看了看手机,已经中午12点了,她从来都是能很好控制自己情绪的人,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必须振作起来向前看。因为时间不停,生命的年轮不会停下转动,生活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任何的停滞都是在浪费生命独一无二的馈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