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在这里 (刀叨叨)

　　柳城不觉皱眉：“这是我的公寓。”
　　“我是来找孙制作的。”顾清秋说。
　　柳城沉住气反问：“你不觉得自己找错地方了吗？”
　　“我去过孙制作家了，他已经很久没回去，我猜，他可能住在这里。”
　　“你是怎么会有这种想法的？”
　　一直显得心事重重的顾清秋因为这一问题而挑眉透漏出一丝轻浅的嘲弄：“我比你更清楚你对孙制作的看法，你说，我怎么可能相信你们再无交集？”
　　柳城想过否认，连面对孙晨，他都没能诚实，怎么可能在乎对顾清秋说谎？只是，谎言未必能解决问题。他不可能真的把孙晨关在家里，顾清秋只要稍有怀疑，守在附近见到孙晨，一旦揭穿，到时候柳城反而毫无转圜余地。
　　为了不让顾清秋有机会见到孙晨，他只能替后者先打发掉不速之客。
　　“所以，你找他什么事？”
　　顾清秋迟疑了一下：“我希望能当面和孙制作谈。”
　　柳城肯定摇头：“你只能选择让我转告，或者放弃。”
　　顾清秋不觉微微皱眉，他曾给了柳城那么多容忍，但现在显然不再需要如此：“柳城，你没有权力不让我见孙制作。”
　　“可我有权阻止他见你。如你所见，现在我和孙晨在一起了，我不希望他见到我的前情人，免得想起以前不怎么开心的事。”
　　顾清秋在微顿后倒是透漏出一丝理解的态度，他甚至为此安慰柳城：“孙制作不是小气的人，他决定一件事过去了那这件事就是过去了，他只关注当下，不在乎过去。”
　　“可我在乎。”柳城策略地用软化的态度以退为进。
　　大概从来没有见过柳城这一面的顾清秋愣愣看了前者好一会儿，最终，他用叹息把想说的话咽下，接着，选择妥协。“我来是为了《生存在这里》的事情。”
　　“据我所知，这个节目已经无限期搁置了？”
　　顾清秋踌躇着，脸上闪过惭愧，同时又带着某种破釜沉舟的势在必得。“孙制作的离职手续还没有走完流程，理论上，他还是这个节目的总制作……你应该也知道昨天我们确认了事故后果，现在，必须要提交事故调查报告……”
　　作为商人，同样利益至上的柳城没有花多少时间就明白了顾清秋吞吐中的来意。其实，这件事本身也很好理猜测。在昨天，《生存在这里》的事故营救工作已经全部结束，参与节目的嘉宾路小满奇迹生还下来，可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吴飞丧生。无论事故鉴定的结果如何，这次意外的责任总是要有人承担——于是，顾清秋来找孙晨了。
　　从柳城的表现，顾清秋显然明白自己不用作更多说明，但他急急解释：“如果我来签这个字，我就得引咎辞职，孙制作正好也是不做了……你也知道，这次事故是天灾，不论谁签字，都不会有其他后果的……而且这本来也是孙制作要做的节目，所有的环节都是他……”
　　“别说了！”柳城厉声打断。和顾清秋分手的时候，他有感觉到对方多少有点功利心，但那没什么，柳城从来不讨厌有野心的人，可是，此刻听对方用推卸责任的态度一句句扯孙晨，这让他恼火至极。“你最好先给我搞清楚，这不是孙晨的责任。”
　　“我知道。可是，这也不能算是任何人的责任。”顾清秋努力缓和气氛，“柳城，我知道你想保护孙制作。可是，签这个字对孙制作没有什么太打的影响，可如果他不签，我的前途就全没了。”
　　“他难道就不是吗？如果他签字，他的履历里就会有这件事，以后他又怎么继续做制作？”
　　“他不做制作节目还可以做很多事。不是说他是牛津大学毕业的？”顾清秋犹豫了一下补充，“而且我相信你也不希望他继续从事电视行业。”他没有明说，但显然在暗指当初柳城让孙晨丢了工作的事。
　　柳城慢慢冷静下来。他的确没有资格苛责如今顾清秋的行为，另一方面，孙晨即便想继续从事电视行业，柳城也绝对有能力帮助对方实现。签这个字对孙晨来说的确意味不了任何事，而如果柳城不同意，顾清秋则一定会继续设法找孙晨。柳城不能让这件事发生。就现在，他和顾清秋一直站在门口的状况已经让他异常急躁，唯恐孙晨因为什么事过来打开门。
　　在权衡了所有的利益得失之后，柳城作出决定——
　　“你把事故报告给我，我让孙晨签完字之后会让人送去给你。”
　　顾清秋没想到自己能那么轻易说服柳城，在原地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拿出相关文件。“谢谢你，柳城。”他微微疑惑地道谢。
　　柳城知道自己的行为看起来很反常，为了不让顾清秋有机会察觉真相，他刻意耸肩：“孙晨答应我不会再做节目，我就当这个是他的保证书。这次我帮了你，希望以后有麻烦你也不要再来找我们帮忙了。”
　　说谎真的就像一部再也不会停下的列车，启程之后，速度越来越快，搭乘列车的人越来越没有机会下车。柳城不知不觉间便做到面不改色的对谎言脱口就来。
　　他只是暗自叹了口气，在打发走顾清秋之后，用钥匙打开面前的房门。
　　这扇门在过去柳城打开过无数次，只有最近这段日子，才真正体会到“回家”究竟是什么感觉——然而，这个“家”不过就是海市蜃楼。或许一眨眼，便会消散得无影无踪。
　　

　　☆、第 13 章

　　“我回来了。”
　　柳城在走进门的时候说。房间比他想象中昏暗，平时客厅会亮着灯等他，但此刻，柳城只从旁边的餐厅看到昏暗的光线。
　　很快，孙晨从餐厅方向走出来。他在今天穿了一身很正式的套装——当初为孙晨采购衣物的时候，孙晨自己倾向于休闲款式，这套白色礼服是柳城看中，说孙晨穿着一定好看才买的，孙晨没表达自己是否喜欢这套衣服的态度，后来也没什么机会可以穿，没想到，今天没事在家，他居然穿了那么一身。
　　“我果然有预言的能力。你穿这套衣服太让人惊艳了。”柳城在提出疑问前，首先把脑海里排第一的念头拿出来一本正经地交代一番。
　　孙晨的眼中闪过高兴的笑意：“你能喜欢就好，毕竟这是你花钱买的衣服。”
　　柳城装模作样着假装受到冤屈：“我在你身上花的那不是钱，而是心思。”
　　“所以，你想要什么回报吗？”孙晨忽然问。他的问题其实也算联系上下文了，但依旧突如其来得使柳城怔怔回不过神来。
　　如果是平时那些情人问类似的问题，柳城会指指自己的嘴唇来调情，可对方不是别人是孙晨，而这个和其他情人完全不一样的人此刻正用如此专注而认真的目光凝视自己，这让柳城没有办法说笑。他也不想说笑，因为他有更正确的答案希望对方听到，知道。
　　“我是生意人，但你是唯一让我不求回报的对象。”
　　面对这个答案，孙晨怔仲良久。“每个人都想从我身上要些什么……”他低声如同自喃，也或许的确在问自己，“你真的喜欢我？”
　　这不是他第一次确认类似的问题，似乎依旧觉得不可思议。
　　他有一个只希望他继承自己意志的母亲，还有一个根本希望他不存在的父亲——柳城不知道在孙晨的过去中，究竟还有多少人让后者用灵魂来记忆自己不会被人喜欢的这一认知，以至于大脑失忆后都如此明确认定，他只想纠正对方这个错误至极的想法，用一辈子的时间也在所不惜。
　　“我以前的情人都说我可能永远也不会喜欢一个人，可是你让我做到了——也许我不知道喜欢一个人该怎么做，但至少我知道了喜欢一个人是怎么回事。”
　　柳城也不知道喜欢一个人该怎么说，他只能竭尽全力表达自己。
　　孙晨若有所思地注视向他的眼睛，良久后，轻轻开口询问：“你以前有很多情人？”
　　生平头一次，柳城觉得自己的嘴笨到可以。
　　“……但以后只有一个。”他回答。
　　语毕，他在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这句话本身没有一点价值，但他是认真的。他比自己预知到的都还要认真无数倍。
　　他在想一生一世的事。他在想两个人的未来。他没有想过结束。他要的是永远的相守。
　　——在明知总有一天谎言会被戳穿的情况下。
　　柳城不知道自己内心混乱的感受该如何找到宣泄口。一个从来连长久都不去想的浪子，现在他想要永久，从一个正在被他欺骗的人身上。
　　“小晨，如果我因为不知道喜欢一个人该怎么做，于是做错了事情，你能原谅我吗？”柳城下意识开口。
　　孙晨一如既往严谨而认真：“那要看你做错的事情是什么性质的。”
　　柳城满腔的汹涌情绪顿时转变为哭笑不得：“你还真是不会说好听的话哄哄我。”
　　“因为我不能骗你。”孙晨不假思索给出解释。
　　这一说辞让柳城再也说不出话来。
　　孙晨端详向柳城的表情，他不知道后者在自我唾弃中不可自拔，反而反省了一下自己的态度，随即用特地表达歉意的柔软语调开口：“我准备了晚餐，亲手烹调的食物，这能代替不会说好听的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