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超越落在后面,知道自己被耍,低低嗤了一声:“嘁,没劲。”
眼看快走到十字路口,没有了围墙的阻挡,这次真的有风从四面八方吹来了,而且挟裹着货真价实摧拉枯朽的冬之威严,一点也不因恰逢佳节良辰而短斤少两——许苡仁回头看了一眼李超越晃荡在身体两侧无处安放的爪子,因为寒风袭来想躲进袖子里而蜷缩成拳。
光是看看都替他觉得冷。
“你看这是什么?”许苡仁从上衣内襟口袋捏出一张纸,冷不丁一个转身在李超越面前抖开,“是你掉的吗?”
李超越抬头一看,连零点一秒都没耽搁就伸手去抓:“我我我的我的!你哪来的?”
许苡仁捏着纸角灵巧地一闪:“打扫卫生,床底下捡的。本来想扔了,怕是你有用的东西呢。是什么啊?”
“哦,也没什么,”李超越先抓住许苡仁的手臂才抢过来,扬手哗啦一挥,“我已经扔了。”
许苡仁立刻从他背后的另一只手里抽了回来:“真当我瞎?”
李超越情急之下答非所问:“这是我的!”
薄薄的纸张在寒冬中更显弱不禁风。左右两个大男人手劲本不小,如今各执一角互不相让,却都留了九成九的力气,保持着它在中间命悬一线地暂时完好。
许苡仁:“我没问你是谁的,我问的是,上面写的是什么?”
李超越再迟钝也听出了他的明知故问,“你是不是已经看见了?”
接着又百思不解地低声自问道,“这么小的字,怎么可能看见的呢?”
呵呵,按他们那帮人开的医嘱勤勤恳恳滴药的志愿者当然给不了他答案了。
许苡仁索性也不再装,直接问:“为什么留着?”
“因为……”李超越站在十字路口的大风过境处苦思冥想了好一阵,“其实我跟你爸一样……”
这个开头许苡仁一听就不满意:“一次机会,想好再说。”
“我的意思是,我也觉得好看。”不知是风又大了还是他声音低了,许苡仁不得不上前一步才听得清下文,“交上去就没了,我不舍得给他们,所以复印了一份。”
许苡仁垂眸扫了一眼手里的纸页——在家单看它没有对比还不觉得,如今和人行道两侧白得晃眼的雪堆一比,这张纸明显泛黄泛得有种历经沧桑的脆弱感。
可能是他刚从地上捡起时没摸出纸上有折痕才没注意到这一点?这么说,他随手折的那两下,是这张纸这辈子第一次被折?
许苡仁感觉自己下手似乎有失轻重,借着维权人的名义才能重新挺直腰杆:“同学,我帮你抄申请书是让你交上去的,谁让你挪用了。”
李超越:“我挪……我就拿着看看而已,我挪什么用了啊?”
许苡仁:“‘看看’需要放枕头底下吗?这还不算挪用?你去问问别人都把什么东西放枕头底下。”
李超越差点跳起来:“你!你不是床底下捡的吗?”
许苡仁淡然:“我家,我说了算。”
“那那那那,那给你吧。”李超越垂头丧气地松了手。
许苡仁拿过这张已经到了会打酱油、能说“howareyou”年纪的薄脆纸页,两端边缘一对合,从背面重新折了一条工整的中心对称轴线。
“哥!别撕!”
几秒钟前刚放弃所有权的李超越突然反悔,紧紧抱住许苡仁的胳膊,声音和双手一起微微颤抖着央求道,“别撕啊。”
许苡仁根本没想要撕,本能地拿胳膊架住他,防止“物证”受损。
李超越按着他的手臂:“你都给我了,这就是我的,你怎么能拿走呢?”
许苡仁还没想好该作何反应,只听李超越像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坐在地上耍赖大哭的孩子一样,边试图分开他的手边说:“你快还给我,别给我撕了……求你了,你……还给我吧……给我啊……”
他声音抖得让人心疼,比他当年从篮球场上刚下来时气息还乱,许苡仁原本想逗他玩儿的那点心思顿时魂飞魄散荡然无存,赶忙道:“我没要撕,你别这样。”
李超越这才松了劲儿,低着头看不到表情,可搭在许苡仁胳膊上的双手似乎仍在颤抖,连从他嘴里冒出来的“白气儿”都已经不连贯了。
纸上了年纪比人还经不起折腾,许苡仁等他真彻底松了劲儿才放下手,又仔细折了一折,摸了摸他大衣两侧的口袋——果然只是个装饰。
怎么会有人大冬天做这种假口袋的外套拿出来卖?卖衣服那人绝对是智力障碍。
许苡仁只好把折好的纸拍在了李超越胸口,温柔地评价道:“怂。”
李超越这次既没张牙舞爪也没落荒而逃,仿佛所有力气都被刚才那争执的片刻耗光了,双手接住那张纸,低着头端在身前。
又呆立了好一会儿,他才解开扣子,把那张人老珠黄的a4纸郑重地放进内襟口袋,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鼻子不透气地说了一句:“走吧。”
这副打落牙齿往肚里咽的架势是在逞哪门子英雄?谁教他这么一路趟着眼泪苦水过日子了吗?
许苡仁脚下动也未动,抬手按在那人肩上:“你老家盖房子那个,能分期吗?”
李超越现在已经全无介绍农村拆迁补偿政策的兴致了,顶着鼻音含混不清地问:“什么分期?”
许苡仁抓住他一只冰凉的手,把一根根手指挤进他的指缝间,交叉着紧紧握住:“不是说拆迁的话要补偿多少钱么?你要是没混上,我赔给你。能分期付款吗?”
李超越:“……什么?”
许苡仁指腹在他干燥的手背上轻轻摩挲了几下:“打个车,回家吧。”
李超越后退一步,视线惊恐地在许苡仁的脸和两人十指相扣的手之间来回看了几圈,结结巴巴地问:“啊?不、不不不走走了吗?”
许苡仁把两人的手一起抄进自己衣侧的口袋——
“先回家,我有话要问你。”
☆、第58章 插播番外一:狗子哭着对我说(1)
我叫李超越,今年……算了,这不重要。
我有一个习惯,说来话长。
我的记忆是从四岁的某一天开始的,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已经非常早了,但是以我后来的记忆力而言,它开始的太晚。而我之所以能把它具体到某一天,是因为那天我见到了一个奇怪的人。
小时候我有点“大头娃娃”,显得头大身子小,人也傻了吧唧的。当然后来长大之后我知道那叫脑积水,脑袋里边那些沟沟回回都被脑脊液泡没了,人会越来越傻,看不清东西说不了话,整天睡觉,指不定哪天睡过去就没了。
那时候大人干农活就拿几个草垛立起来,把小孩围在中间放在地头上,相近的几个村加起来也没一个幼儿园。不过我们村的地“瘦”得远近闻名,又冒着盐碱花儿,种了也长不出什么,所以即使不用交税承包也没人种地。随着进入村子的第一条公路修起,我爹妈就开始了小摊小贩的生涯。
那天,我妈在唯一一条公路边的小树下卖着从公井里打上来的水煮的茶,我拿着一小块她切给我的甜瓜在旁边的一个地沟里玩泥巴,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了一个个子很高的叔叔,他在我旁边蹲着,问:“小朋友,这个七十二星宫图是你画的?”
我当然没有回答,我要是能答话那就不叫“大头娃娃”了。
那个叔叔伸出一根手指在我撒尿和的泥巴里又点了一个点,说:“这里少了一颗文昌星司命,你不记得他了吗?”
不知为什么,我直觉他问的是“他”,而不是“它”。
我看向他戳了个窝的地方,忽然就能正常说话了,我说:“不记得。”
他看了看我,点点头:“不记得就好。”
然后又在泥里画了几笔,把那个泥窝和其他几个泥窝连起来,画成了一个月牙,又把另外几个泥窝连起来,画了一柄勺子,指着其中一个点说,“这颗是你,文曲星天权转世。前事莫追,忘了的就忘了吧。”
临走时他还摸了一把我的大脑袋,说:“这孩子,才四岁脑袋就这么大,长大了肯定不得了,好好学习。”
后来我知道我的毛病叫“脑积水”而不是“脑袋大就聪明”的时候我就决心把这个傻逼说的话忘了,可他戳的那个泥窝我却再也忘不了。
他走之后,我看了一眼手里的甜瓜,忽然觉得沾上泥和尿了不能直接吃,至少应该拿水冲冲——在此前的一两年中,我一直是带着泥或灰吃地下捡来的所有东西的。
农村的孩子都不怎么讲究卫生,我爹妈为生计奔波都来不及,也没有学前教育经验,还以为我是跟其他小孩玩得慢慢就懂事会说话了,没当一回事。
有一天我把这件事回家说了说,我妈一边给我盛着清汤稀饭一边说:“现在的人贩子,太不走心了,连个糖也不给你。”
但是我爸听了十分紧张,毕竟我们家的家境生不起第二个孩子了,这要是我再整天乱跑被拐走,岂不是他这几年喂的粮食都白费了?于是,第二年,年仅五岁的我,被我爸一只鸡两瓶刀子酒找了个亲戚,提前塞进了离家十八里地的一所小学,从此,我开始了我长达20年的寒窗苦读之路。
随着年纪渐长,脸和身子的体积渐渐跟上,我的大脑袋已经不显得那么突兀了,当时班里算上我一共是20个学生,我是其中最小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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