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子的时代背景是民国初年,讲一个陈姓大家族的兴衰史,谈加夜饰演男主角——陈家大少爷,而陆承则扮演陈家的大管家。
大部分的戏都在本地一座影城里拍摄,开机前一天陆承去剧组报到,然后开始试妆,管家的年龄设定是三十七,不是蓄着胡子梳着大背头的老管家,陆承穿上深蓝的马褂长袍也有点儒雅味道。
梳头的时候,陆承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问化妆师,“是不是太年轻了点?”
“不会啊。”化妆师笑着回答,“再说三十七岁也不老嘛。”
陆承摸摸鼻子,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之后一切都很顺利,还没开机,剧组的气氛还算轻松,导演是位新锐导演,之前一直在国外进修,最近几年刚回国发展,拍过几部口碑不错的片子,对这次的拍摄信心实足,在片场与演员们相谈甚欢。
演员的阵容也可谓强大,除了谈加夜之外,男二号和女主角都是现在炙手可热的演员,连女配也是当红偶像,还有几位老戏骨加盟,戏份虽然不多却算得上是一大亮点。
陆承在这一群人中间并不起眼,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谈加夜身上,然而那一天,谈加夜并没有出现。
第二天正式开机前,谈加夜才赶在最后一刻抵达,明明是千钧一发他却依旧潇洒从容,而且身边只有一个助理,不像大多数大牌那样又是私人化妆师又是造型师,排场比整个剧组都大。
他先向众人不卑不亢的说了声“久等了”,淡定从容的样子反倒让人不好怪罪他。
第一场戏就有陆承,他早早化好了妆在人群里等着,看到此刻谈加夜被众星拱月的包围着,心想他可能都不记得他是谁了,要真是这样,倒也轻松。
很快谈加夜也换了衣服化好妆出来了,一身格纹的呢子西装,圆头的褐色绑带皮鞋,放在时下也是时髦的复古打扮。
拍定妆照的时候,谈加夜站在一棵夹竹桃旁,俨然一个活生生的民初阔少,而且还是英俊潇洒的。
在导演带领下,众人烧了香拜了神,宣布正式开机。
第一场戏是陈家大少爷从国外回来,管家在大门口迎接,陆承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叫了一声,“大少爷。”
谈加夜斜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嗯”了一声,就一个字,气势十足还带着一股风流,瞬间演出了一个大户人家纨绔子弟的味道。
同时这场戏也奠定了两人在戏里的地位,一主一仆,尤其是谈加夜演的还是个不好伺候的。
另一场戏是在花园里,谈加夜坐在摇椅上翘着二郎腿,陆承小心翼翼地跪在他前面,拿干净的手绢轻轻擦拭着鞋尖,手还微微发抖。
“怎么?让你这个大管家替我擦鞋,觉得委屈了?”
“不……”
虽然是演戏,但陆承还是忍不住想骂一句:操你妈的!
谈加夜演技真的是太好,台词功力也强得一塌糊涂,每个字都那么让人恨,但陆承不得不承认,跟谈加夜演对手戏的时候,谈加夜很能带他入戏。
上午的拍摄结束,到吃饭时间,陆承从场务那里拿了便当随便找了个阴凉地方坐下,刚准备要吃,谈加夜突然经过。
陆承一抬头,两人四目相对,谈加夜看了看陆承手里的便当,“你怎么……”
陆承明白他什么意思,笑了笑说:“我没有经纪人,也没找助理。”反正他工作少,找个助理也没多大意义。
谈加夜点点头,没说什么。
这时候陆承倒挺欣赏他的,话不多,更没什么虚情假意的寒暄。
就这样,两人在片场的交流并不多,除了拍戏的时候,戏外几乎没什么交流。
在休息时间其他人想尽办法找机会接近谈加夜时,陆承总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在旁边吃着便当,吃饱了就看剧本、跟老演员聊聊天,之后没他的戏就开车回家洗个澡,或者去常去的面馆吃个面。
导演虽然年轻但是很有经验,也有自己的独特风格,对演员的要求很严格,谈加夜这样的影帝也有被他喊“卡”的时候,其他人就更别说了。陆承虽然不觉得自己演技有多好,但也是自从拍戏以来第一次吃这么多“卡”。
不过总的来说拍摄进行得还算顺利,直到有一天,又要拍陆承和谈加夜的对手戏了——
陆承匆匆从房里出来,在走廊上碰到了谈加夜。
“去哪儿?”谈加夜问,嘴角带着一丝阴冷的笑意。
陆承眼神有些闪躲,但仍然微笑着回答,“有些私事要出去一下,大少爷要是没事我先下去了。”说着,他低着头要过去。
但在经过谈加夜身边的时候,谈加夜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令他惊了一下。
谈加夜稍稍凑到他面前,冷笑着说:“是又要去找那个女人吧?那个妓女……”
陆承陡然一惊,下意识别开了视线。
“我说对了?”谈加夜讽刺地笑了一声,“你为了给她赎身,偷拿了家里多少钱?”
“我……”陆承身体微微颤抖着。
谈加夜目光冰冷地看着他,“说啊,我倒没看出来你是这样痴情的人。”痴情两个字说得尤为讽刺。
陆承深深皱眉,咬着牙犹豫半晌,最后说:“她……是我妹妹。”
“妹妹?”谈加夜有些意外,眉头微皱,“那个妓女是你妹妹?”
他眼中满是痛苦,咬牙一点头,“是。她是我妹妹,可她不是自己愿意去当妓女的!”
想到这些年他们兄妹的遭遇,他不禁悲从中来。
“我们是下等人,可下等人怎么了?我们也是人……也想过普通人的生活,可人生下来就分三六九等……我和我妹妹自小就被爹卖了,她八岁我十岁,这么多年我一直想找她,如今老天爷终于开眼让我们又重逢了,可是……”陆承深深吸了口气,“我万万没想到她竟然被卖到那种地方……”
谈加夜看着他,缓缓松开了手。
陆承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我不能再让她受那种苦,我要救她出火坑,只要能让她离开那个地方,就是上山刀下油锅我都去做。”
谈加夜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陆承抬头,眼中泪水还未干,“您要去告发我也好,让员警来抓我也好,我绝对不跑,只求您让我去把妹妹救出来,安顿好她之后我回来任您发落。”
沉默片刻,谈加夜叹了口气,“你走吧,所有的事,我当不知道。”
“啊?”
“只要你不说,我是不会说出去的。但是你自己要小心,最重要的,凡事要懂得适可而止,不然总有一天会出事。”
“谢谢您……”陆承感激地低下头说了好几遍谢谢,突然好像又想起了什么,抬起头有些激动地看着谈加夜,“大少爷,我……”
“卡!”导演忽然喊了停,“OK!很好,感情和眼神很到位,气氛也很好。”
陆承和谈加夜对视了一眼,陆承问:“导演,不是还没演完吗?”
剧本上还有一点戏,但是没等演完导演就喊停了,而且好像还不准备再拍下去的样子。
“我知道。”导演点点头,微笑着说:“我要改剧本。”
年轻导演的想法就是不一样,拧着眉反复瞧了这场戏之后,最终决定再加一场“表白”戏。
陆承和谈加夜都愣了,陆承问:“谁对谁表白?”
导演先指了指陆承,然后指着谈加夜,两人一下都愣了。
本以为是部时代大戏,现在竟然发展成背德惊悚剧,陆承实在想想问问导演到底怎么琢磨出来让管家对大少爷表白的?
这一改就变成他这管家暗恋人家大少爷好多年,一直潜伏在宅子里了!
“为什么要表白?”陆承指着自己,“剧本上根本没这个意思吧?”
“你真的觉得没有?”导演笑得高深莫测,又看着谈加夜问:“你觉得呢?”
谈加夜微微一笑,耸了一下肩。
陆承觉得他好像从谈加夜脸上看出一点儿幸灾乐祸的意思。
“所谓的‘表白’并不是让你直接说出来,”导演拿着剧本敲了敲陆承的肩膀,“我们不需要那么赤裸裸的感情,这是部严肃的作品,我们要用眼神和表情来表达出内心最深处的想法,引起观众的共鸣……”
陆承心想,你还知道这是部严肃的作品?
但片场里面最大的是导演,对演员来说导演说什么就是什么,于是陆承只能硬着头皮跟谈加夜来了场表白戏——
“少爷,我……”陆承看着谈加夜欲言又止,一双眼闪着某种光彩。
谈加夜看着他,眼里闪过异样的情绪。
最后陆承脸憋得通红,刚要开口,导演又喊了声“卡”。
“管家的表情要再明确一点儿,眼神透出爱意,想像你爱着这个男人很多年。”
陆承脸都要绿了。“你不是说不能赤祼祼的表现感情吗?”
导演咧嘴一笑,“刚才不需要,现在需要了。”
妈的……陆承都被气笑了,“导演,您就不怕这片子拍好了不能播?”
“放心,”导演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到时候会剪,你现在只要放开了演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