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的那头,金发碧眼的老外难掩喜悦之情的笑着。这外国男人坐着轮椅,看起来四十来岁,胡子头发都梳理的非常整洁,上衣是度假标准装扮花衬衫,裤子却与时节不符,黑色的长裤和皮靴。冬至看见那老外的裤子时,没有其他乘客那么惊讶,毕竟他知道原因。男人黑色的裤子里面是一对没有汗腺的义肢,自然不会觉得热。
一名大约二十岁的亚裔青年站在轮椅的后面,冷冷的看着冬至的方向。
(为方便,两人的英语全部使用中文)
“比利,你还好吗?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彦冬至故意无视了青年敌意的眼神,回答到。
“好的不得了。哦,这是Rei,他是我的新陪护,拉肯帮我找到的,非常乖巧的孩子,不过没你那么聪明。”比利把身后的男孩拉到身边,介绍给彦冬至认识。
彦冬至很大方的伸出手,说:“你好!我叫Winter。你也是中国人吗?”
青年没有跟彦冬至握手的打算,冷冷的瞟了一眼彦冬至伸出的手,只是低声说:“Rei·Fukuyama”
比利觉得气氛不太好,赶紧说:“他是日裔美国人。平时就是这样,不喜欢说话,你不用介意。”
面对比利这个不能完全用“恩人”“情人”“仇人”任何一个词完全描述的人,彦冬至其实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而且他完全不理解外国人的脑回路究竟是什么东西组成的,在将他抛弃之后居然还能在异国他乡碰到的时候如此自然的,开口打招呼。
对方那么开心的打招呼,如果自己小家子气的不理会,反而显得自己当时好像受了多深伤害似的。彦冬至早已决定把他和比利之间的恩怨都当作是各取所需,互相利用罢了。
比利脸上也只是挂着有些干瘪的笑容,不知该如何将对话继续下去,他大概后悔自己不自觉地就出声叫住了彦冬至。但他怎么能控制得了?对于Winter,他真心喜欢过,也许现在已经完全没资格喜欢了。
Rei这时候突然说:“我去买奶茶,你不是想喝来着吗?”深邃又没有情绪的黑眼睛看了看两人,于是离开了。
彦冬至觉得Rei是真的如比利所说般乖巧,特意离开的。
“你现在好吗?”比利声音不禁嘶哑。
“啊,好。很好。我在家乡的医院工作,一切都挺好的。倒是你,这样出来没问题吗?”
“怎么可能就我自己不过太好了,四年不见,你一点都没有变。……”比利没有再说什么,有些感伤的把头转到一边。
彦冬至看见比利这样的神情其实有些怒意,当初是谁说:“为了生存,要把自尊心抛到一边,把自己当作销售自己这件商品的销售员就好。”
当初又是谁说“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孩子早晚要离开父母的。”然后就丢下他一个人,自己消失的音信全无。
彦冬至本想说些难听的,但又想了想比利作为自己学业的资助者,确实当之无愧是自己的恩人,当时之所以那样对自己,大概也是有各种原因吧。纠结这些完全没必要。
他又习惯性的看看表,希望能找借口离开,结束对话,但突然被人从身后给抱住了。
在美国接受过综合武术训练的他,反射性的直接将抱住他的人来了个过肩摔。一身运动衣装扮的外国人被摔在了地上,那人的凉帽飘飘忽忽的从天上飘落下来,落在了男人的腹部。
“啊!真狠!就不能轻点吗Winter?”地上的人哇哇直叫的抱怨着。
彦冬至一听这熟悉的声音更加郁闷,看见比利就应该想到这瘟神就在附近才对。
因为这一骚动,机场警察已经有聚拢的态势了,但被一位身着白衬衫的高大男人给制止了,不知那男的跟警察们说了什么,警察们就没有再关注这边了。
“看来功夫没落下啊,把老师直接摔出去了。哎呦,我的老腰。”男人借着彦冬至伸过来的手从地上爬起,一边爬一边不忘了揩油。不过现在的彦冬至可不是当年的孩子,两只手指尖使劲一掐,就将那只刚刚放在自己屁股上的魔抓给揪了起来,而且这种掐手背的方法,保证让恶人再也不敢再犯。
“哎呦呦!疼!疼!停!停!sorry!”男子笑嘻嘻的喊痛,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疼。
彦冬至见对方也道歉了,就松手饶了他,有些没好气的说:“这根本不怪我,你知道从后面抱住我是什么结果。拉肯,这是你自找的。”
拉肯是墨西哥人,早年偷跑到美国,换过很多身份,武术功夫完全是野生路子,自我摸索,对世界上所有的武术都感兴趣,是个功夫狂人。
“真是太巧了,我好想你啊,Winter!”说着,不等彦冬至反应过来,就又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这一次是正面。
彦冬至非常想挣脱,但还是拉肯力气更大,双臂像是铁钳一样的把彦冬至困住,让他完全挣脱不开。最后彦冬至只好放弃。
见Winter放弃了挣扎,拉肯这才高兴的放开了他。
“太好了,我们刚到香港,你这是要去哪儿?现在都晚上了,要飞吗?”拉肯虽然放开了怀抱,但一只手好像是随意的搭在彦冬至肩上,但其实那是彦冬至怎么也挣脱不开的钳制。
“不飞了,航班取消了,所以正在找酒店。”
“啊!那太好了。去我们住的酒店吧,我给比利定的是总统套房,肯定有你一间,如果不愿意跟他挤,跟我挤蜜月套房也可以啊。”拉肯一边挤眉弄眼一边说。
“你确定?”彦冬至一点儿不生气,因为他知道拉肯也就只能嘴上说说,毕竟‘正宫’就在不远处抽烟呢。
“切,你这孩子,越来越不可爱了。不过,到酒店问问,应该还有剩下的房间吧。”
拉肯的意思是一定不会让彦冬至逃走了。
刚刚制止了警察的白衬衫男人,有着军人般的风范,笔直的站姿加上德裔的血统,引来无数女人的侧目。那人捻灭了手中烟头,从吸烟区离开,朝着彦冬至他们走过来,他面无表情的跟彦冬至点了个头算是打招呼。然后拿出手机不知道给谁打了个电话,拉肯的话音刚落,他就接着用汉语说:“刚确认过了,有房间的。走吧,冬至,晚上让拉肯请你喝酒。”
☆、借酒消愁
让彦冬至觉得最不好对付还是最后这位,通晓八国语言,有着两个博士学位,却非要为黑手党卖命的超级天才里奥。
拉肯出面邀请的话,他怎样也能推掉。比利应该不会主动邀请他。但只有里奥的邀请他没办法拒绝,因为里奥是个谁也搞不懂的人,好像温和平静,但从来说一不二,所以没有人有拒绝他的勇气。
里奥知道彦冬至会对自己的话反应一阵子,所以直接拉上他的行李,对在一边凉快的Rei打了个指响,就像个导游领队一样,带着大家走了。
这时候彦冬至才注意到,他们这几个人来香港游玩还带着四个保镖,虽然保镖的穿着也跟游客无异,但那种弓已拉满的紧张感却总是表现在脸上。
对于这样的情况,彦冬至苦笑了一下,他不应该意外。因为有比利的地方,必定有拉肯,有拉肯的地方,肯定有里奥,而里奥出来的话,一定得带着多人保镖,毕竟他是美国西部最大黑手党帮派“黑钻”的最大boss,尽管表面上比利是党首,实际上十年前开始,他就已经退位让贤了。
当晚十点刚过,拉肯果然来敲门了。彦冬至叹了口气,对于这块黏皮糖,他真是有些无奈了。
拉肯就好像没看见彦冬至的黑脸,在他房间里转了一圈说:“普通房间是这样的啊,真小。”
“还不是你们,这样的五星酒店,就算是普通房间也得花掉我半个月工资!”对于拉肯,他就总像个孩子,可以怒吼,完全不用担心对方生气。
“是吗?医生的工资那么少?你还是到美国当医生吧,美国挣得多。”
彦冬至又叹了口气,转换话题:“走吧,你不是来请我喝酒的吗?下边有酒吧。”
“主要不是担心你不想看见里奥那家伙那张扑克脸,所以才过来先问问的。”
听到这里,彦冬至的戾气都收敛了,尽管五年不见,拉肯一点没变,一直看似大大咧咧,其实很体贴。
“没有,走吧。”
两人来到酒吧,果然里奥和Rei坐在吧台边。Rei看见彦冬至,就立刻离开了。
“还是琴酒?”里奥看着彦冬至问。
“你看着办吧。反正我的钱都住店了。”
三人开始东拉西扯,清醒的时候谈谈足球,谈谈政治,等其中酒力最弱的拉肯倒了以后,里奥和彦冬至就不怎么说话了。
“你看起来过的不错。”里奥面无表情的说,感觉既不是夸奖,也不是客套。
“是的。你们终于平静了?”
“这边的事,你就别操心了。我会负责到底。”
里奥实际上三十五岁,比拉肯要小十岁,但所有人都会觉得,拉肯似乎比里奥小十岁。里奥太成熟,以至于帮派里的人总是忘记他的年龄。看着里奥鬓角的金色短发,彦冬至突然说:“你长白头发了。”
“唉?是吗?不可能。”里奥一贯的扑克脸终于惊讶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