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郭先生 (葛伯生)

　　郭齐玉眼神乱飘，“我，我当然这样想……”
　　“爸爸觉得和爱的人在一起就会幸福？”
　　“嗯？嗯……”
　　“要是我爱的人却始终逃避怎么办？”
　　郭齐玉微微抬起眼，眼前青年的目光向下，专注地盯着自己的嘴唇位置，郭齐玉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我……”，他说不下去了。
　　“小北，放开我……”男人可怜兮兮地哀求道。
　　“爸爸，我……”
　　孟肖彦顿了顿，抬眼，看进郭齐玉的眼里，眸色微暗，郑重其事地小声宣布，“郭齐玉，我从来就没有放弃你。”
　　像是试探一般，他的嘴唇靠近了些，就在若即若离的位置停下来，另一只手移至郭齐玉的后脑勺，想要全力掌控般死死禁锢住男人的脑袋。
　　“所以，爸爸不要再要求我放开你，”孟肖彦的吻轻轻落在男人的唇角，“好吗？”
　　郭齐玉紧闭着眼，没有说话，身体僵直不敢动。
　　“噼啪”
　　明明关了火，锅里的油却突然炸了一下。
　　厨房里极其安静，郭齐玉被这细微的声响吓得一抖。
　　孟肖彦被这猫儿一样的反应逗笑了，放开他，重新打开火。
　　背后半晌没动静，孟肖彦将菜倒下去后，回头瞟了一眼，见郭齐玉背靠着厨房门，低着头，不知道在琢磨写什么。
　　“能给我幸福的，只有爸爸你，”孟肖彦不慌不忙地翻炒着锅里的菜，“所以爸爸你想好了吗？”
　　郭齐玉抬起头来，望向他时，孟肖彦才发现男人的眼里已经含了一泡眼泪，眼眶红得不成样子，望着他，迷茫又困惑。
　　“所以，”郭齐玉小声的哭腔让孟肖彦的心脏好似停跳了一瞬，“你其实一直没有变过？”
　　郭齐玉抿抿嘴，“小北你，你假装，你伪装成这个样子……”
　　孟肖彦心里微叹，再一次关掉了火，走过去，轻轻拥住不知所措的男人，“你走后，我一直很想你，而且想不通为什么你就要离开我，我钻了牛角尖。”
　　“如果不是爷爷威胁我，我可能早就从国外回来，大江南北地来追你了，我甚至在本子上列好我的计划，很详细，我要把你绑在我身边，与世隔绝的那种！”
　　怀里的男人全身都抖了一下，孟肖彦轻拍着他的被安慰着。
　　“我在人前就像是真正的孟家长孙那样，但在人后，我想你想得发疯，甚至为此去看了很多次心理医生，但这都改变不了我想要抓住你的想法，爷爷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就更不可能让我找到你，”孟肖彦吻了一下他的发旋，问道，“你知道我什么时候改变主意的吗？”
　　怀里的男人并不作声。
　　孟肖彦也不在意，“改变这种想法很难，尤其是这种想法已经成为了我的本能的时候，心理医生建议，不必转变，试着克制。”
　　“我克制住了自己，在地震的时候，我听到你，听到很多人叫我的名字，‘小北’两个字让我的心平静下来，”孟肖彦说道，“接下来的两天，我知道你一直陪在我身边，这让我感到安心。”
　　“你还记得，我被接走那天，你说了什么吗？”
　　“你说，你很爱我，你希望我平安，”孟肖彦眼里含着笑，“我想要留下你的本能好像在那一瞬间突然平复下来，我知道你走了，但是没关系，我慢慢找你，总会找到的。”
　　郭齐玉却瞪大了眼，拼命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不是这样说的！”
　　孟肖彦的脸色僵硬了一下，瞬而恢复笑意，“嗯，你说这不是爱情，我知道的，但没关系，我只要爸爸你爱我就好，怎样的感情都无所谓，只要你还想着我。”
　　而不是像当初那般走得义无反顾，好似再无眷念，带着此生亦不会再相见的决绝。
　　“爸爸，你说希望我平安，希望幸福，”孟肖彦蜻蜓点水般与郭齐玉微张的嘴唇一触即离，“但是没有你，这一切都不可能。”
　　“我会疯的。”
　　

　　☆、第七十四章

　　
　　无论那天孟肖彦是否是在威胁他，郭齐玉还是在第二天匆忙收拾了行李，回到了C市。
　　孟肖彦没有阻拦，也没有跟来。
　　郭齐玉又开始准备找工作，让自己奔波忙碌起来，他不愿再去想关于孟肖彦的任何事。
　　这么战战兢兢地过了几天，都没什么动静。
　　郭齐玉走在街上，手里还提着一块回去让承恩尝尝的小蛋糕。
　　接到孟肖彦电话时，郭齐玉把蛋糕打翻了。
　　“爸爸，怎么了？”听到这边的动静，孟肖彦问道。
　　郭齐玉蹲下身，在路人的侧目里，将打落的小蛋糕捡起来，扔进一旁的垃圾桶，“没什么，蛋糕掉地上了。”
　　“抱歉。”
　　孟肖彦似乎又回到了前阵子才见到郭齐玉时的样子，褪去了他在郭齐玉耳边告白时所有的攻击性。
　　“跟你没关系，”郭齐玉绕进了一个小巷，里面没人，他蹲下来，问道，“什么事？”
　　其实他能猜到的，今天是孟肖彦订婚的日子。
　　他低着头，看地上一只举着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蚂蚁，正勤勤恳恳地找回家的路。
　　这是一只迷路的蚂蚁。
　　孟肖彦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冷淡，说道：“爸爸，你真的不来参加我的订婚宴？”
　　“……我不想来。”郭齐玉别扭地回答。
　　那边却沉默了很久，蚂蚁都从墙根爬到了郭齐玉脚下，郭齐玉微微动了动，给它让路。
　　像是大山突然动了，吓到了它一般，蚂蚁一动也不敢动，举着头顶上的东西，入定了。
　　“爸爸，你不可以这样。”他听到孟肖彦这样对他说。
　　郭齐玉“腾”地一下站起来，避开了蚂蚁，走到另一边墙根下，“什么？”
　　他的确没有理解孟肖彦的意思，但对他这样的语气莫名觉得恼火又无辜。
　　孟肖彦说：“爸爸，你不来参加我的订婚宴，是因为你觉得我这样很不幸福，你眼不见为净。”
　　郭齐玉心里盘算着，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我告诉你，让我幸福的人只有你之后后，你却直接跑了，”孟肖彦说道，“爸爸，你究竟想要我怎么样呢？”
　　“……我们在一起是不对的。”郭齐玉想了很久，才说出来。
　　孟肖彦却问：“谁说的？”
　　郭齐玉低着头，“很多人说，大家都这样想。”
　　孟肖彦似乎有些无奈，“只要你不这样想，我现在就可以来找你。”
　　郭齐玉正要说话，就听孟肖彦说道：“如果你也这么想，我们就再不相见了，你也不要管我是否结婚又离婚，再结婚离婚，最后一辈子孤独终老了……”
　　郭齐玉懵懵懂懂的被绕了进去，根本没有意识到这是在耍赖，他握紧了手机，大声说道：“怎么，怎么就孤独终老了呢？”
　　孟肖彦的声音有一些低沉，带着些感叹，“大概是因为想要的幸福始终得不到吧。”
　　郭齐玉有些泄气，闷闷地，脚尖踢了一下墙根的小石子，“我们在一起是不对的……”
　　好似又回到了原点。
　　孟肖彦却在一瞬间，几乎被巨大的狂喜冲昏了头脑，伸手撑在落地窗上，重新问了一遍，“你刚刚说什么？”
　　“咦？”郭齐玉带着疑问，又重复了一遍，“我们在一起是不对的？”
　　不是原点。
　　知郭齐玉者，莫若孟肖彦。
　　郭齐玉能说出这句话，其实心中就已经给自己留下了既定的印象，他们在一起，尽管这是不对的，但是他们会在一起。
　　他没有立即追到C市是对的！
　　让郭齐玉在一个稍微放松的环境里慢慢思考这几天他们的相处和那天他有些突兀，但的确是预谋了很久很久的告白。
　　并成功在郭齐玉的脑海里留下了他们在一起的画面。
　　孟肖彦爱他，已经成为了郭齐玉不断回避却又始终存在的潜意识。
　　孟肖彦立马让秘书给他定了最快飞往C市的票。
　　然后深呼吸了一口气，沉下心来，对电话里莫名其妙的郭齐玉说道：“郭齐玉，你觉得我怎么才会幸福？”
　　“找到□□的人。”郭齐玉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并不怎么在意孟肖彦又不喊他爸爸了。
　　“我已经说过了，我爱你，郭齐玉。”
　　“……”
　　“那你呢，你爱我吗？”
　　郭齐玉点点头，但又突然反应过来对方看不见，只好说道：“小北，我当然爱你，但是你知道……”
　　“嗯，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孟肖彦单手整理着桌上的东西，“订婚宴开始了。”
　　“诶？！”
　　郭齐玉还没反应过来，电话里就只剩了忙音。
　　郭齐玉将手机揣进兜里，墙根的蚂蚁早就不知道爬到哪里去了，他慢慢走出巷子。
　　刚才打翻蛋糕的地方还残留着一些痕迹，也不知道是谁没注意踩了一脚上去，留下几个印子。
　　郭齐玉重新去买了一块小蛋糕，又慢腾腾地往家里走。
　　回到家，想起那天孟肖彦说这里还是很像W市的陈设，他细细观察了很久，放下蛋糕，挽起袖子，开始动手折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