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郭先生 (葛伯生)

　　见郭齐玉想过，他赶忙用手捧住，接连咗了好几下。
　　“小，小北！”郭齐玉直接被亲了个措手不及，只感觉软软的温温热热的嘴唇在自己脸上留了不少口水印。
　　他赶忙把郭小北给移开。
　　郭小北这才说道：“孟夫人让我国庆去她家。”
　　郭齐玉“哼”了一声，“你去就是了呗，那也是你家。”
　　无心之言。
　　但郭小北闻之，脸色瞬间沉下来，语气森森的，“你真这么想？”
　　郭齐玉愣了下，最后还是妥协，“你看你跟她出去玩我都没说什么，那毕竟还是你的亲妈，她也不容易。”
　　郭小北语气软下来，“我想让你跟我一起去。”
　　郭齐玉抿了抿嘴，“不太好吧？”
　　郭小北点点头，“可能是吧，因为孟夫人也没同意。”
　　“……”
　　但是国庆当天，孟夫人找上门来，希望郭齐玉能够同郭小北一起前往A市她的家，郭小北本来应该一直生活的地方。
　　“孟夫人，您看这……”对着一个女人，郭齐玉实在强硬不起来，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孟夫人突然退后一步，深深鞠了一躬，郭齐玉吓了一跳，然后孟夫人说道：“我知道您和我大家都有难处，但您不能剥夺我做母亲的权利，我也恳求您体谅一下一颗为人母的心。”
　　郭齐玉真想说，为什么你不体谅体谅我？
　　但最终天性让他只是在心里吐槽了一句，然后还是同意了去A市。
　　真贵啊！
　　郭齐玉抚摸着一棵百年老榕，心里不断赞叹道。
　　一开始因为郭小北是个黑户，三人准备坐火车。
　　但是在前往火车站的时候，孟夫人一下想起来，她儿子怎么会是一个黑户？
　　户口本上，儿子大名还在上面印着呢！
　　于是几人又下车，准备赶往机场。
　　在赶往机场的途中，孟夫人又突然发现户口本没在身上，也是，谁出门把户口本随身带上的？
　　没办法，他们又只好转车，去火车站。
　　就算是搭乘最早的一班火车，他们也是在国庆节晚上23点到的A市。
　　孟先生早就在火车站等着了，因为一开始就和孟夫人通过电话，所以看到郭齐玉也没有什么惊奇。
　　只是微点了点头，“郭先生。”
　　郭齐玉连忙道：“你好，孟先生。”
　　只是经过一个下午的相处，孟夫人对郭齐玉的敌意已经降到最低。
　　毕竟今天一路上任劳任怨，也不管他们之间的破事儿，一直把她和小孩儿照顾得很好很尽心的还是郭齐玉。
　　她现在都有点发自内心地想要感谢郭齐玉能够把她儿子养得这么好。
　　她至今都不知道郭齐玉和郭小北是怎么相遇的，郭齐玉似乎一直在回避这个话题，从来不曾说郭小北以前遭遇了什么，他们曾经又过了多么艰苦的一段日子。
　　郭小北也曾问过，郭齐玉只是摇摇头，“其实任何父母都不想看到自己孩子受苦，更何况他们那么爱你。”
　　“如果他们因为我受苦而对我内疚，岂不是会更爱我？”
　　“可是也会更痛苦，掺杂着痛苦和内疚的爱，就变质了，”郭齐玉看着郭小北，“小北，做人不要这么刻薄。”
　　“来，肖肖，小玉，上车！”
　　三个人一起挤在后座，孟世陶自己开车来的，现在一个坐在前面开车，听着后面的欢声笑语，突然觉得有些寂寞。
　　明明老婆儿子都在身边了……虽然还夹着个说不明道不明的人吧……
　　火车站离他们家有些远。
　　但好在国庆节的大晚上路上没有多少车了。
　　开到半途，一朵烟花突然升到半空中绽放。
　　紧接着又是第二朵，第三朵。
　　随后一路上都是接连不断，震耳欲聋的烟花爆竹声。
　　“真多真好看，”郭齐玉一路盯着窗外，郭小北躺在他怀里昏昏欲睡，“W市只有过年时才放烟花。”
　　“庆国庆呢！”孟夫人笑道。
　　但是孟先生在前排来了句，“空气质量不太好了，这些到后头就会被禁的。”
　　“……”
　　到了孟夫人家时已经是深夜了，郭小北早就趴在郭齐玉身上睡着了。
　　但是下车的时候突然自动醒转，看上去迷迷瞪瞪的，孟夫人终于忍不住说了句，“小北，到家啦！”
　　郭齐玉没说什么，有些艰难地抱起小北，准备往里走。
　　郭小北却扭了扭，“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走。”
　　郭齐玉赶紧又把他放下来，说实话，他也挺想就这么把郭小北抱进去的，彰显一下自己的蓬勃父爱。
　　但是他甩了甩胳膊，他觉得今天就可能作为一个节点，他以后再也抱不动郭小北了。
　　晚上，走到家里，郭齐玉只来得及感叹他们家中的装潢摆设，古色古香，但感觉每一样都是低调的奢华。
　　因为怕郭小北不习惯，就还是安排的郭小北和郭齐玉一个房间。
　　旅途劳累，一上床，还来不及感叹床也很大很舒服的郭齐玉闭上眼就呼呼睡过去了。
　　在车上已经睡了一觉的郭小北，此刻却睁开眼，坐了起来。
　　

　　☆、第二十七章

　　
　　床头小灯昏黄温暖。
　　郭齐玉蜷在床的一边，只盖了被子的一角。
　　潜意识里还是小心谨慎的，郭小北抿抿嘴，下了床走到另一边，将被子给他拉上。
　　眉头也是微微皱起，即便是这么累了，睡得这么熟，在陌生的环境也还是睡不安稳。
　　郭小北看着平稳呼吸的郭齐玉，像是在看一只兔子。
　　他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郭齐玉的眉头，只是这么一点，便舒展开来。
　　郭齐玉眼睛虚开一条缝，“小北，睡不着？”
　　然后他往后让了让，露出身前的空地儿，虚虚地拍了拍，“忍忍就习惯了啊！”
　　他自己都还没有习惯，倒还先劝起别人来。
　　郭小北亲亲他的额头，“我去上厕所，位置给我留着。”
　　郭齐玉的半张脸陷在软软的枕头里，从鼻子里冒出“嗯”的一声，软糯可亲。
　　郭小北笑笑，出了门又将卧室门掩好。
　　这个家是三层的复式别墅，厨房都比他家大。
　　郭齐玉见到的时候连连惊叹，郭小北还是看出了他眼里的那点难过和自卑，他知道郭齐玉一直在为不能给他更好的生活而自责。
　　更不要说，现在还有了对比。
　　郭小北立在原地，11岁多一点的孩子还没开始正是发育，虽然养得挺好，但始终是瘦瘦小小。
　　此刻被楼梯走廊的投了一片阴影落在地上，突然被拉长。
　　郭小北踌躇了很久，露出一个孩子不该有的挣扎表情。
　　但李齐珏的话真的像是一粒后悔药在他心头炸开，他还从未想过能够从这条路走，而且更够更好更快地达到自己的目标。
　　没有比这更好的后悔药了。
　　郭小北心里想着，慢慢下了楼。
　　如他所料，孟夫人和孟先生根本没有睡，坐在楼下的饭厅里，桌上摆了许多小孩儿的东西还有照片。
　　两人在怀念以前的生活。
　　看到郭小北突然走下来，孟夫人有些惊讶，随即又反应过来，“肖肖，天凉了，怎么不多披件衣服？”
　　小孩儿的睡衣有些大，衬得他更为单薄瘦小。
　　孟夫人十分心疼，拿起沙发上的毯子将他紧紧裹起来，“肖肖，睡不着吗？”
　　郭小北摇摇头，看了看桌子。
　　孟先生走过来，将他抱起来，“要看看你的小时候吗？”
　　郭小北点点头。
　　照片上的小娃娃很可爱，郭小北都认不出那是自己。
　　孟夫人低声讲着每一张照片的故事，照片也并不是很多，孟夫人讲着讲着落下泪来。
　　孟先生说道：“你走失的时候很小，其实我们很感谢郭先生收养了你，我们不会亏待他的，肖肖你放心。”
　　孟夫人点点头，声音有些哽咽，“这说明肖肖是个懂得感恩的好孩子，我们很感谢郭先生，他一直都善待你。”
　　孟先生沉默了一下，“肖肖，你怎么，遇到郭先生的？”
　　郭小北眼神一凛，随即又放松下来，“我从记事起，就一直是个爷爷养育我，后来爷爷去世了，我就沿街乞讨，爸爸他见我可怜，给我送饭，后来带我回了家。”
　　“肖肖……”
　　孟夫人哭出来，又哭又笑，“还是好心人多，肖肖，我们真怕……真怕……”
　　她说不出来，孟先生拍拍夫人的背，看着郭小北，“肖肖，你没有事真的太好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什么时候，能带我们去见见收养你的那位爷爷吗？”
　　郭小北侧过头，一直盯着不停抹泪的孟夫人，摇了摇头，“爷爷没有坟墓，是大家出钱火化的，骨灰洒进江里了。”
　　他淡定地圆着谎，好像当初真的如他的谎言般那么幸运。
　　“那就好那就好……”孟先生闭了闭眼，抱住郭小北，语气郑重，“肖肖，真的对不起！”
　　郭小北垂着眼，任孟先生抱着。
　　他一直都很听郭齐玉的话，如今他也这样做了，可是他心里却仍然在想，如果当初你们再小心一点，我是不是也就不会被抱走，不会遭遇那样的虐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