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子还记得清吗?”赵竞的声音非常平稳,真的只是像在聊家常一样。
“记得。”虽然只是在梦中。
“你恨他吗?”赵竞透过头顶交错的繁枝看向湛蓝的天空。一丝云懒懒的粘在上面。
“……我跟我妈小时候过得很艰难。20岁那年我妈又得病死了,死的时候全身浮肿还尿血,特别痛苦。我当时就特别恨他,恨他抛弃我们,恨他明明……”他不想告诉赵竞他父亲是个同性恋的事,“明明不爱我母亲,还要跟他结婚。如果不是他,我母亲不会这么痛苦,我也不会孤苦伶仃的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活了快十年,终于有那两个糟心鬼让他的生活有了一点盼头。
“如果你的父亲是有逼不得已的苦衷,你会原谅他吗?”赵竞停下脚步。
鹿苧回过头,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向他:“他会什么苦衷?他甚至没有再来看我们一眼。单是这一点,我就没法原谅他——他要多么冷酷无情,才能把我们两个人抛弃的如此彻头彻尾?”
一只不知名的鸟凄厉的叫了一声,扑棱着翅膀,从他们头顶飞过。
☆、他等的人终于来了。
松开鹿苧轮椅的推手,赵竞的声音显得仓皇:“你说的很对,他确实是冷酷无情。只是那个冷酷无情的人,并不是你的父亲。”
坐着的鹿苧仰视着赵竞,那人线条坚毅的喉结上下翻滚,似有无尽的话要对他说:“你恨错人了。”
鹿苧收回视线,语气嘲讽:“那我该恨谁?当初带走我父亲的人吗?”
赵竞低下头,似乎是想回答。
“他确实带走了父亲,但没有再回来的人是我父亲,这么多年对我们不闻不问的人是我父亲,使我们吃尽苦头的人还是我父亲。一个人可以被带走,但是心没法带走——除非他死了,不然怎么会这么的……”一滴眼泪落到鹿苧苍白的手背上,“这么的绝情呢?”
“或许他真的死了吧。”鹿苧擦掉那一滴眼泪,“如果他死了,我还能想得通一点。”
一阵凉风吹过,头顶一片枯叶落在赵竞穿着黑色呢子大衣的肩头。
他望着那片枯黄,淡淡的说:“确实是他对不起你们,那个带走他的人也对不起你们。他们都太自私透顶了。”
“可是当年,他也有逼不得已的苦衷,他做出那番选择,现在看来可能并非正确,但当时的情景之下,也是没有办法。”
鹿苧疑惑的看着他:“赵先生,您认识我父亲?”
赵竞捏着那片叶子,抚摸它的纹路:“认识。当年带走你父亲的人,是我。”
看守所的民警将一包东西推到宋哲文面前:“看看有没有少东西。”
宋哲文那双略带弧度的眼睛暗沉的不见光泽。他低着头,面无表情的将那包东西抓到手里,没有做任何检查,便向着看守所的大门走去。
一个小时之前,赵竞的律师隔着一张桌子,十指交叉面带微笑的对宋哲文说了两句话:
“赵先生委托我向您传达两句话,第一句:希望你们汲取教训,出去后好好做人;第二句:癞□□想吃天鹅肉,得问问天鹅愿不愿意。”
面容憔悴但眼神犀利的宋哲文听到对方这么说,笑了一声,像他一如既往那样语气温和:“谢谢赵先生高抬贵手,也请转告赵先生两句话,第一句:我人做的很好,不需赵先生挂念;第二句:癞□□的天鹅肉,谁也抢不走。”
那律师眉毛一挑:“宋先生的话,我会一字不差的转达。”
宋哲文冷笑:“谢谢。”
桌下那握紧的拳头青筋暴露。
当看守所的大门打开时,宋哲文被正午的阳光刺的眯了下眼。他的释放非常突然,没有走正常程序,张忠他们也不知道他被释放的消息。宋哲文从那包东西里摸出一根烟点燃,吸了两口,才将额前的乱发都捋回脑后。
这样颓废落魄的光景,真是太久没有经历了。
深秋里温度有些低,他将大衣的领子竖起来,走到一棵树下靠着,想等抽完这根烟之后再联系张忠。但烟只抽了一半,他就听到几声汽车鸣笛。
顺着那声音望去,在尘土飞扬的土路上,停着一辆深蓝色的老旧吉利。
从那车窗中探出一张浓眉大眼的、有着屁股下巴的脸:“老宋,想哥哥我没?”
宋哲文见到他,禁不住勾起个唇角。他等的人终于来了。
“今天的天儿可真是够冷的。”徐立江等他关上车门,马上抽着鼻子开了暖气。“看见没,为了迎接你,哥哥我都舍得开空调了。”
宋哲文瞥了他一眼:“手头这么紧,要不要弟弟我接济你几个?”徐立江是宋哲文从小到大的死党,根正苗红的□□,他爹是最上面几个人其中的一个——同时也是赵竞的死对头。
“无功不受禄,哪敢随随便便拿您宋大当家的钱?”徐立江没个正行的嬉皮笑脸,他对着后视镜整理他的发型。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出来?我自己都不知道。”
“啧,你徐哥哥我什么不知道?”徐立江整理完自己的头发,扭头冲宋哲文问,“我这发型帅不帅?等会儿我得去见我心上人。”
宋哲文嗤笑:“你心上人还是那个鹤晚汀?都差点捅死你,你还不长记性。”
“打是亲骂是爱,你不懂。”徐立江开始整理领带,“我们家老鹤就是脾气差,其他哪儿都好。”
“我看你就是个贱骨头。”上一世宋哲文给鹿苧下的致幻药就是徐立江给的。他们二人里应外合骗鹿苧喝下掺了药的矿泉水,宋哲文则趁机在人来人往的开放式包厢里把他□□了。
徐立江贱兮兮的笑:“你不也够贱的,还跟赵竞抢男人。”
宋哲文面色一沉:“你都从哪儿听来的?”
“还用从哪儿听来的?你跟向海东闹的那么大动静,现在谁不知道啊?”徐立江啧了一下嘴,把胳膊搭上他的肩,“我说老宋,你这次跟头栽的也够大的呀!什么时候练就如此肥胆,敢跟赵竞这么横?他这人可是出了名的冷酷无情心狠手辣。”
宋哲文反问他:“如果赵竞抢了你的鹤晚汀,你还能拱手让人?”
徐立江脸上一变,马上又嬉皮笑脸的说:“哪能啊,我家老鹤哪有你家鹿苧那个姿色。”
宋哲文推掉他的胳膊:“你这么上赶着来找我,就是为了过来说这些废话?”
徐立江癞皮狗似的继续缠着他的脖子:“知兄莫若弟,我今天来呢,就是想跟你合计个事儿。”
“别告诉我,是你爹想搞赵竞。”
宋哲文抽出一根烟,徐立江马上为他点上:“老宋你知道吗,我最欣赏的就是你的聪明。你看你从小就聪明,学习好,体育好,钢琴还弹的好,关键是人长得还好,哎呀哥哥我嫉妒啊!”
“徐立江,咱俩从小长到大,你尾巴一翘,我就知道你肚子里流什么坏水儿。”宋哲文透过烟雾看着他,“少跟我拐弯抹角的,有屁快放。”
“好吧,咱就单刀直入。”徐立江严肃起来,“赵竞升了,现在位置比我爹高,处处压我爹一头,我爹被压制的施展不开拳脚,想收拾收拾他。”
宋哲文心中一动,却不动声色的说:“你们争权夺利,是想拉我下水给你们当炮灰?”
“怎么会是当炮灰呢?”徐立江一脸这哪儿跟哪儿的表情,“明明是当枪使。”
宋哲文皱眉。
徐立江大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最近赵竞想推个政策,如果实行了对我们这边儿是天大的利空。他就是想把我们家连根儿拔起,我们自然不能坐以待毙。我们倒是有个万全的计划,只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你们想让我做你们的东风?”
“别人都做不了这东风,只有你能做。”
宋哲文想了想,突然笑了:“我不想卷进你们的政治斗争,我只是个买卖人。”
徐立江脸上的表情非常狡猾:“放心,这买卖你只赚不赔。而且只要你肯做,我不仅帮你把鹿苧给救出来,还买一送一……”
宋哲文突然对他的买一送一感兴趣了。
“附赠赵竞的心头肉老情人,怎么样?”
宋哲文嘴角微勾。
☆、是我有负于你
鹿逸之从未想过今生还能再见到鹿苧。他站在花园中紧张的牙齿咯咯作响,身体抖的无法直立,只能被医护人员扶着坐到轮椅里。
赵竞早上喂他喝完粥,一边为他揉腿一边说:“逸之,有件事我要告诉你,但是你不要太激动,免得伤了身子。”
鹿逸之看他表情严肃,还以为出了什么不好的事。他坐起身,紧张的看着赵竞。他出事至今仍不能说话,有事只能靠手势和眼神。
赵竞看他紧张的样子,不禁笑出声来:“不是不好的事儿,是天大的好事。”
鹿逸之眼神一晃,对这个天大的好事起了兴趣,他用手在赵竞手心里画了个问号。
赵竞握紧他细白的手,深深的望进鹿逸之黑色的瞳孔:“我们的鹿苧回来了。”
鹿逸之果然不期然浑身一僵,他抽回被握在赵竞掌中的手,如遭雷击一般斜倒在一边。赵竞一看他那样子便心疼,他扶起他:“你放心,不是我找的他,是老天爷把他送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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