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征……你真的错了。”他要说话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技术再好……都没有意义。因为你……永远都做不到……真正的共情。”
韩征一愣,手指收得更紧了些:“你还嘴硬什么?”
程言连呼吸都困难,可还要执着地说下去:“我是不懂……但我至少知道,真正的共情……是真的设身处地,想他人所想。这样的人,他一定非常温柔……对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人与事……都心存爱意……与悲悯。”
是啊,那个人。
只要看着那双眼睛,他就觉得很温暖。当他被那样注视着的时候,他终于觉得自己不是孤独的,不是被上天所抛弃的。
他感到了被爱。
不仅如此。透过那个人的眼睛,他还看到了这个世界曾被他忽视的美妙。原来,那么多灰蒙蒙的现实之下,生活仍然可以是五彩斑斓、充满生机的。
他学会了如何去爱。
“所以,你是错的。”程言看着韩征背后,开始微笑,“我早就从他身上学会了……不要放弃希望。”
韩征还想说什么。
一只手忽然绕到了他身前,扣住他的肩膀,将他往后拽去。
弹簧|刀脱手,韩征踉跄一步,勉强站稳,转过身。
站在他身后的人,是李冬行。
韩征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连说了好几声好:“好,我输了。现在我来看看,你们打算拿我怎么办?”
他摊开了双手。
“冬行小心!”程言还没能站起来,他以为韩征还想做什么,想扑到李冬行跟前却来不及。
谁都没有料到,韩征说完之后,身体猛地后仰,似乎打算跳下天台。
而就在同一时间,李冬行一步冲上前面,举起了手。
程言恍惚间瞥见银光一现,他差点觉得那是弹簧|刀,毕竟眼前的这个人格口口声声说很想杀了韩征。
一眨眼,韩征的大半身体已到了栏杆之外。
然而他并没有进一步坠下去。
他整个人好像被什么东西锁在了栏杆上。程言努力地分辨着,只见一点银芒扣住了他的右手手腕,在最后一缕斜阳下闪烁着微光。
竟然是那副手铐。
“死亡解决不了任何事,尤其你还没有丝毫赎罪之心。”李冬行站在挂在栏杆上的人跟前,他的身体还有些摇晃,可眉眼之间极为平静,“韩老师,自首吧。”
☆、无辜者(十四)
日光坠下楼顶,江城大学东门再度响起了警笛声,程言坐在栏杆下,看着李冬行转过头来。
“师兄。”李冬行叫了他一声,向他伸出手。
掌心触到的不是粗糙的手套,而是微凉的有些颤抖的手指,程言没来得及分辨那张脸上的表情,只本能地扣紧了那只手,而后就失去了意识。
程言在医院里躺了足足四天。
被韩征划拉出来的刀口其实并不深,可一连好几天他都没怎么顾得上吃饭睡觉,一朝松懈各处机能都险些罢工。在他昏睡了三十多个钟头才醒过来后,医生强迫他还要再留院观察一阵,他也无话可说,只得乖乖窝在床上当饭来张口的废物。
在病房里忙里忙外的人又是穆木。他那师姐照顾起他来就没那么任劳任怨了,一见他醒就抱怨起来:“真是够了啊,轮番进医院,我这几天就泡在这儿了,前脚刚从楼上出来,后脚就又进了这儿。看见没看见没?我这心力交瘁的,都长皱纹了。你们这俩小祖宗,就知道坑师姐。”
说这话的时候她还在削苹果,手下劲使得狠了些,苹果皮撑不过两三厘米就要断掉。穆木总要腾出手去捞果皮,捞着捞着就不动了,盯着程言裹着纱布的胳膊看了半晌,突然就扑上来放声大哭。
程言吃力地抬起没啥事的那只手,摸了把穆木没心思打理都不怎么卷了的头发,安慰着说:“好啦,这不都没事么。”
穆木糊了他半条胳膊的眼泪,抬起头冲他吼:“怎么就叫没事了?我说你俩怎么就那么会折腾呢?偷溜出院都不打声招呼,还去玩什么跟杀人凶手天台对峙,你真以为你俩在演英雄警匪片呢?”
程言吸口气,讨好似的嘟嘟哝哝解释起来:“这不怕你担心么,还有不想打草惊蛇,再说王沙沙他都知……”
穆木不想听他辩解,拿起那削得坑坑洼洼的苹果就塞进了他嘴里。
程言被迫闭嘴之前还是成功转移了下火力,他边嚼着那苹果,边看穆木冲出去拎刚加班回来的王警官的耳朵,牙酸的同时,心里头也跟着酸溜溜起来。
他在床上躺了两天,都没见着李冬行。
用的日常用品都是家里带来的,医生禁止程言喝茶,可他平时爱用的茶杯还是好好地待在床头柜上,里面换了点宁神的花草。这不会是穆木去他家拿的,穆木手上已经没了他家钥匙,而且她压根就不会那么清楚程言生活中的小习惯。
到中午的时候,程言喝着清淡了不少但依然口味熟悉的莲藕排骨汤,发了很久的呆,还是没问坐在床边的穆木,医院的伙食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好。
他都看见了,穆木拿出去的饭盒和拎进来的根本不是同一套。
他心里闷闷地想着,好哇,这都来了医院,就是不肯进来和他说句话?这又是在玩啥呢?
他卯着劲没主动跟穆木提李冬行,穆木居然也一个字不说,程言心里门儿清,就他师姐这张大嘴巴,要不是那人苦苦求她不要多说,她才不会这么安静呢。
他懒得去想那小子这么坚持地下工作又是想搞什么幺蛾子。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要是真不再见面,说不定也挺好,总比要他一次次看着那张脸说拒绝的话强些。
话虽如此,这几天程言只要一闭眼,还是总能听见那日天台上,他晕过去之间听见的那声“师兄”。
除了开头演戏骗程言的时候,那个人格还真一次都没叫过他师兄。
这又如何呢?
有些东西没了就是没了。程言没法说服自己,把他们当成同一个人来看待。他若不狠点心,对现在的李冬行也不会公平。
程言还昏迷着的时候,徐墨文就打了好几个电话回来。程言恢复了点说话的力气,就先给老师回了个电话。
徐墨文问了一下他的情况,又说自己决定提前两个月结束德国的工作,再过半个月就回江城。
程言知道老师是担心他才急着赶回来,有些过意不去,挂完电话想到他和李冬行的僵局,心里又是好一阵堵得慌。
然后他的手机就又响了。
程言瞄了眼来电显示,手指就是一颤,过了好几秒才接起来,叫了声:“妈。”
“阿言你没事吧阿言?”他妈在电话那头急得声音发抖,“墨文才跟我说,你受伤进医院了?你要吓死妈妈了。”
程言:“妈,你别担心,就一点小伤,我都好了。”
他妈没买账:“什么小伤?都进医院了还是小伤?阿言,你从小这样,有什么事都闷在心里,一点不肯跟我和你爸爸说……你现在离我们那么远,爸爸妈妈都没法照顾你,妈妈真的……真的好后悔,当年不该让你一个人回去。”
程言听着母亲在电话那头急切的低语,有些发怔。
他嘴唇动了动,还是没打断他妈妈的话,告诉她自己恢复记忆的事。
有些事,韩征到底还是说得不错。
比如他的确很多时候都很偏执。他只看到了自己相信的事,不肯多想想是否还存在另一面。他那么多年不肯原谅母亲,他总以为是他母亲当年把他推开了,但其实,是他自己硬逼着自己越走越远了吧。
病房外响起几声蝉鸣,程言又想起了小时候那漫长如同无止境一般的午后,他坐在窗边,一个劲地望着路的尽头,期盼着他的母亲能提早回来。
这条路实在太长了。
“妈。”程言忽地开口,“我很想你们。”
他妈妈愣住了。
片刻后她开始很小声地哭,程言正想着如何安慰,就听见她拉开话筒对着边上大声说:“儿子说想我们了,还不赶紧去买机票!明天就回去,我们明天就回去……”
程言这才发现,他这句话,对她来说竟像一个终于得来的许可。
有些事,看着那般难,像一个死结,到头来却又那么简单。
打完电话,他盯着窗口出了好一会神,然后笑了下,回头向穆木请示:“我能出院了吧?”
见他态度良好,穆木和医生一合计,终于放了行。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程言背着包走出了医院。
本来他该打车回家的,不知为何,等上了车之后心念一转,说出来的成了另一个地址。
六月份的太阳已经很辣,这个时间没多少人会在外头乱晃,程言在那筒子楼跟前站了老半天,看了眼手边破得看不清颜色的木马,没顾得上那玩意儿被晒得很烫,直接坐了下来。
就像记忆一样,很多事物只要存在过,就算现在已经被拆得七七八八,也一定会留下点痕迹。
那栋三层楼高的家属大院早没了,身后他上过的这家幼儿园也没了,可总归还留下了点他记忆里的东西。
相似小说推荐
-
博弈幽谈 (无所不腐) 晋江2016-11-02完结你是否在梦中苦苦挣扎终难逃末路?你可曾在月光下见过那红色的祭品?在夜不能寐时被一阵幽怨...
-
伪装白莲花 完结+番外 (贝尔月亮) 晋江2016-11-02完结为了写书也真实豁出去了!——这是男主表妹的鄙视。谁说我喜欢他了?我根本就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