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言万分无辜:“有意见去找给惊喜的人啊。”
穆木一边气愤地揪着鬈发上的花瓣,一边说:“别指望王沙沙替你遮掩,我才吼了半句他就全招了。”
程言笑容可掬地帮她掸了掸花,说:“我订了也没用上,这不是浪费不好么。”
一边的李冬行猜到了点什么,默默打了个寒颤。
到了快夏天的时候,老天又跟漏了个道缝似的,三天两头都往下倒水。天气不好,本来就不喜欢外出的程言更有理由赖在屋里,没实验的时候就拉着李冬行坐沙发上,毫不客气地往人腿上枕,看累了就抬头看看师弟,反正看喜欢的人,永远不会腻味也累不着。
五月底的一天晚上,郑和平刚做完了饭,李冬行的手机响了。
他看了眼,皱着眉说说:“是薛湛,给我发了条短信,说有急事想见我一面。”
程言从桌边站起来,一边找伞一边说:“走,我陪你去。”
李冬行按住程言的手,说:“不用了师兄,我去去就回来,你先吃吧,饭菜冷了就不好吃了。”
外面的天黑沉沉的,眼看又是一场大雨。程言挺怕雨天,李冬行自然不舍得师兄多走这一趟,解开围裙就打算出门。
“先吃就算了,我也不大饿。”程言随口说了句瞎话,站门口看着李冬行,把伞递过去,“等你回来。”
李冬行笑着应了句“嗯”,伸手接伞的时候故意靠近了些,搂住程言的腰,在他嘴角亲了一下。
知道师弟老喜欢搞这些小动作,像抓紧一切机会跟自己亲近似的,程言也没推开他,就拍了拍他后颈,说了句:“快去快回。”
外头雷云滚滚,李冬行对程言笑笑,拿了伞转过身,走入那一片雾蒙蒙的淡夜里。
程言只是看着李冬行走远,倚在门框上没有动弹。
此时他尚不知道,自己日后会无数次后悔,在这个大雨将至的傍晚,他为何就没有坚持陪着师弟一起走。
☆、无辜者(二)
李冬行走后不到五分钟,这场憋了许久的大雨终于倾泻而下。在程言记忆中,打从十三岁回到江城开始,他就没见过这么大的雨。雨点重重砸在窗户上,玻璃都仿佛在咣当作响,程言花了不少力气才把客厅里的窗关上,成功时已溅了半身雨水。他在窗前立了会,外头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那雨下得太用力,等停的时候,地上一定都被冲掉了整整一层,万事万物都得改头换面。过了会雷声轰隆隆地响起来,程言不由想起小未最怕打雷,以前每次雷雨天都会冒出来,不得他用九牛二虎之力安慰就不肯安生。眼下师弟还在外面,小未会不会又突然跑出来?程言心里担心得很,一边安慰自己现在李冬行的各个人格稳定了许多,应当没那么容易失控,另一边却还是心神不宁,在沙发上坐了一个小时,连两页书都没看完。
眼看到了八点多,李冬行还是迟迟未归,程言终于坐不住了,拿起手机给师弟打电话。
电话打到第三个,仍然没通。
程言心里那点着急渐渐扩大,他开始后悔先前没多问一句,薛湛是是约李冬行去哪里见面。外头雨一点没停下的意思,依旧雷电交加,家里唯一的伞被李冬行带走了,程言没怎么犹豫就套了件防水的外衣,直接顶着大雨出了门。
他一边先往学校走,一边给王沙沙打电话,打算问问薛湛的联系方式,确定下李冬行是否已经先回来了。
王沙沙的电话始终忙音。
程言正觉得蹊跷,考虑着是不是问下穆木,突然就听见了警笛声。那声音由远而近,程言的心跳也跟着越来越快,他站在原地,眼镜上早就全是水,脸被大雨打得生疼,心里暗暗希望着那警车只是路过。
然而事与愿违。
两分钟后,警车驶入江城大学,程言隔着一条街站在小区门口,都能透过雨幕看见那一闪一闪、被雨水晕成蓝紫一片的警灯。
他最不想看见的事发生了。
程言什么都不敢想,连红绿灯都忘了看,拔腿就直冲过了马路,耳边刹车声接二连三,还有骑着电动车的人骂他不要命,然而他什么都顾不着了。
不是他不要命,只是他的命根本就在小红楼那边悬着呢。
虽说还下着大雨,小红楼和生物楼之间却挤满了人,好多学生正对着生物楼楼顶指指点点,不知在看什么热闹。警车来了好几辆,有穿着雨衣的警察正不断疏散人群,拿着黄线准备封锁人行道。
这景象无比熟悉,熟悉得差点让程言发疯。
两个月前,田瑾坠楼那天清早,闻讯而来的警车几乎就停在同一个位置。
旁边有不认识的学生被警察驱赶着往回走,嘴里说着:“死人了,又死人了。我都看见了,抬下来时候好多血!”
不知是不是雨下太大,程言眼前一下就黑了,血腥气从胃里泛起来,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不会的,不会是真的。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两条腿是麻的,可没让他跌到地上,而是带着他不断地往里面冲。
“先生,这位先生,你不能进去!”有人试图拉他。
程言没管。
模模糊糊地,他看到有几个警察抬着担架从生物楼的方向出来,担架上明显有个人,身上从头到脚都盖着白布,只有胳膊还搭在外头,毫无生命力地垂着一晃一晃。
那一瞬,程言心跳骤停。
他一把甩开了拉着他的警察,一下扑了过去,用力太猛膝盖又太软,险些跪倒在雨里。
“冬行……冬行……”他喃喃叫着,大量雨水冲进他口中,和血的味道一样既咸又涩,在他快要滑到地上的时候,他终于抓住了那人的一片袖子,然后是胳膊。
那皮肤是冰的。
程言不动了。
“程哥,程哥你等等!”有人自身后按住了他肩膀,程言总算听出那声音还有几分熟悉,“这不是李冬行!”
程言回过头,看见了王沙沙,看着对方的嘴唇慢动作似的一开一合,他的视觉和听觉都在慢慢恢复,勉强能分辨出这话里的意思,慢慢松开了刚刚狠命拽着的那只手。
王沙沙穿着便装,没跟别的警察一样穿雨衣,和程言一样满脸满身都是水,而且哆嗦得还要厉害一些。
他双手按着程言的肩膀,大口大口喘着气,带着哭腔说:“那……那是薛湛。”
程言木木地回过头。
他现在能看出来了,那无力垂着的胳膊比李冬行的还要瘦长一些,皮肤也要粗糙一些,而且穿的是长袖,不是李冬行出门时候的短袖。
盖在白布下面,再没法呼吸的人,是薛湛。
薛湛死了,死在生物楼。
那本该与他在一起的李冬行呢?
程言心里那根弦最多只松了一秒,而后又紧绷绷地扯住了。
他暂时还没有心力安慰王沙沙,他只能匆忙地抬起冰凉的手,在王沙沙同样毫无温度的手背上拍了拍,转头就冲进了雨里。
师弟……师弟他到底去了哪里?
程言还没能去想之前的两个小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薛湛是怎么死的,死的时候李冬行又在什么地方。他这辈子还没真的尝过大脑功能全部停摆的滋味,往日里他引以为豪的理性分析的能力,在对那一个人如此强烈的担忧之下,压根没法发挥一点作用。
假如他这辈子找不到李冬行,他可能会就这样变成一个只有腿在本能狂奔的疯子。
“冬行!”他在学校的每一个角落搜寻着与师弟相似的影子,边跑边喊,“李冬行!”
没有回应。
雨声和雷声遮掩下,他再怎么努力地喊,声音都传不出多远,甚至连他自己都快听不见。
程言停不下来,一颗心却和身体一样越来越冷,他摘掉了碍事的眼镜,雨水不受任何阻挡地落入他的双眼口鼻,他全身像灌了铅一样,缓缓在这漫天的雨水里不断不断地下沉。
他看着一片漆黑的天幕,心里甚至滋生出了一点他是在和老天抗争的绝望。
无论是他还是李冬行,他们本来就是被命运抛弃的人。在认识李冬行之前,他总以为程言这个人早就死在了十二岁,他只是不小心从那个地方爬回来的一小缕游魂。他本不该属于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也没一丁点属于他的地方。他把自己当成过客,看什么都隔着一层纸,得得失失的,在他眼里心上都起不了波澜。他本以为这辈子就会这么打发过去了,他会像十二岁那年一样孤零零赤条条地来,随便晃荡个几十年,而后孤零零赤条条地走,不会有遗憾,大概也无所谓圆满。
然后他遇见了李冬行。
在知道他和师弟是两情相悦,他真真切切地把人牵在手里的时候,他曾经有好几次在心里想,妈的,原来活着真好。
他那时涌起过一丝庆幸,想着幸好他没真在十二岁那年死了。
现在呢?这份幸运是不是终于又要被老天爷收回去了?
程言感到了荒谬。他脑子里曾经有个洞,心里也有,后来那洞被一个人填满了。现在老天觉得填错了,又要把那人从他身边抢走。说来人心也是奇怪,以前长着洞的时候他觉得日子还能过,现在一下子又空了的话,他却觉得受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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