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对于何在风来说,大概是在意识到自己希望渺茫的时候,反而更认清了林钝的重要性。在商场上,何在风不是一个爱冒险的人,他不会对那些风险很高的高收益项目轻易动心,他的判断总是理性而带着些许保守。同样,在情场上,何在风也认为自己不该为了一个自己得不到的人付出太多——你看,连林钝这种对一切斗志满满,并显得势在必得的人都知道给自己一年的期限,以此作为付出上限——可何在风却发现,自己宁愿到头来一无所获,在付出一切后一无所获,也不愿意错过林钝。
从来没有在厨房干过活,也从来没有如此打算的人,整个上午卖力尝试着。门铃声响起的时候,他猜是外卖送来了。林钝显然和他英雄所见略同,从来重视民生问题的林钝很快从卧室出来,原本何在风因为自己近而准备去开门的,但林钝的动作更快,他期待而愉快地打开房门。接着,他的表情愣了好一会儿。
“我猜你不是来送外卖的?”最终,林钝说。
由于角度关系,何在风没能看到门外的人,原本他已经准备返回厨房,但林钝的反应让他心中升起不好的直觉。又向前走两步,何在风往门外看过去。
所能预想到的糟糕可能性中,这是最糟糕的局面。何在风几乎没有遇到过如此懊悔的时刻,为自己曾经与Andy有过纠缠不清。
“Andy,你来这里做什么?”何在风跨步来到门口,语气冷淡。
始终迟疑不语的Andy在望见何在风后,神情说不上是高兴还是失望。“我来这里找你,在风。”他说,飞快瞥了林钝一眼,“你总是不在家,我猜你在这里。”
在何在风找到台词前,林钝忍不住皱眉插口:“你是怎么猜到的?另外,你怎么会有我家地址?”
“我很早之前就很了解你的情况了。”Andy吞吞吐吐着回答。
这回,连何在风也不觉皱起眉头。何在风知道林钝这个人在很多方面显得大大咧咧,但实际,涉及个人隐私或是相关情报特别敏感。何在风能想象自己住址被并不该知晓的人知晓的状况会令林钝在意……他没想象到的是,自己是林钝第一个怀疑的对象。
猝不及防,何在风接受到林钝责问着瞥向自己的目光。
他一直讨厌被人冤枉,这一刻,却如此害怕。以及如此委屈。
下意识上前一步,何在风盯视向Andy,“说清楚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地址的。”他要向林钝证明绝对不是自己无意透露林钝的信息。
然而,Andy如此语焉不详:“我调查的。”
“你怎么调查的?”林钝逼供般步步紧盯着追问。
Andy想了一下:“我跟踪过你。”
“这不可能。”林钝第一时间驳斥。
见识过林钝观察力和记性的何在风料想对方一定更加认为是自己在Andy好奇打听的时候松了口,急躁和隐约不安不觉化为对Andy的不满。“如果到这里来只是为了说谎的话,请你立即离开。”
之前被林钝气势压制的Andy在面对何在风时,终于醒悟过来自己不是被审讯的犯人,他挺了挺背,提出异议:“我到这里是为了和你谈话,不是为了被林钝审问。”
“你想要和我谈话,就先回答林钝的问题。”
何在风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于不客气,可是,Andy的出现是他最不想见到的状况,尤其他已和对方说清楚以后再无瓜葛,这让他没有办法乐意看见对方的脸。
他前后反差很大的态度让Andy难以适应地抬眼打量向他:“何在风,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你说过林钝什么都不算,现在却为了他那么对我?”
如果可以,何在风想在这一刻用力甩上门。可是,他怎么能责怪看起来刻意挑拨的Andy呢?毕竟,那样的话的确是他曾经说过的。瞥向林钝因为这一说辞而似笑非笑地脸孔,何在风深吸一口气:“那时我说错了,搞错了,现在,我不想和你讨论以前我犯的错,你先说清楚这个地址你从哪里得到的,不然我们就没什么可谈的了。”
Andy微微泄气,终于坦白:“你的朋友告诉我的,他让我别透露,免得得罪你。”
但这不可能。何在风的朋友里,没有人知道林钝。那时,何在风就好像觉得林钝有多见不得人似的,面对朋友的时候,连自己正处于一段交往关系中的情况都彻底予以隐瞒。然而,何在风没法揭穿Andy,人终究是自私的,他不想暴露自己曾经的行为惹得林钝更加不满失望,只能接受Andy的说辞。
“我没有透漏过你的地址。”他转头对林钝说。
林钝不动声色的脸上些微流露出一丝抱歉的意味,不过很快,他后退开,“你们要聊就聊吧,别打起来,打坏家具是要赔钱的。”说着准备重新回卧室。
何在风想着要不要叫住对方,他不想让林钝对他和Andy有任何误解。还没来得及开口,Andy倒反而阻止了林钝的离开。
“林钝,我是想和在风,以及你两个人谈话。”
林钝停下脚步转回身来,他显然并不喜欢Andy,也毫无打算掩饰,斜睨向Andy的眼神是漫不经心的疏离和拒绝:“事实上,我没有义务或者责任陪你谈话。”
Andy没有被林钝的态度挑衅,他神情郑重地凝视向林钝:“林钝,我请你给我几分钟的时间。”
吃软不吃硬的人不觉缴械了,但他硬着头皮端住架子,“我留下仅仅是因为好奇你要说什么。”说着,率先盘着一条腿在沙发里坐下。
Andy没有落座,他只是走到林钝面前,大概居高临下是更好的方式,他倒没先对何在风说什么,而是认真盯着林钝:“林钝,我并不认为自己是第三者。”
林钝下意识张嘴,显然,他和何在风一样,对于这个突如其来地话题感到莫名。
Andy径直说下去:“那个时候你们并没有真的在一起,我不知道约定是怎么算的,但在风那时候根本没有把你当作男朋友,所以,我做的不过是争取一个单身的自由男人。”
何在风没法让Andy住嘴,他只能自食恶果,为自己根本无法否认对方的说辞。
林钝倒是对“根本没有把你当作男朋友”这一说辞无动于衷的那个。他只是疑惑挑眉:“你今天来就是为了说明这个?”
“不,”Andy说,“我今天来,是为了接下来要说的——我不是一个第三者,也并不打算那么做。可是我知道,你们现在依旧没有在一起,所以,我依旧能够争取在风。”
何在风不假思索:“你没有机会。”
Andy不为所动:“你以前也说过林钝没有机会。”
何在风简直怀疑Andy是故意来报复自己的。唯一让他分不清的是:使他害怕的,究竟是林钝因此更无法原谅他,还是林钝根本已全然不在意地面对这些说辞?
“你这是在浪费自己的时间。”下意识的,他把自己内心的郁结发泄在对Andy的冷漠态度中。
“是啊,”林钝难得附和何在风的说辞,望向Andy,“你这是在浪费时间。”
Andy平静着表情看林钝:“你是在说风凉话吗?”
“我是作为一个浪费了一年时间的过来人在感触。”
Andy看了何在风一眼:“我倒没觉得你浪费时间。”
林钝耸肩:“小时候可能因为迷武侠片的关系,我特别喜欢围棋。学了两年的围棋之后,觉得无聊又放弃了。对于不再喜欢围棋的我来说,即便我很会下棋,那两年时间也还是浪费了。”
何在风本能反驳:“那两年你真心喜欢围棋,不管有多辛苦,我相信至少那时你下的每一盘棋都会让你快乐。”
林钝愣了一下,看得出他觉得何在风的话挺有道理的,或者说忽然发现何在风的话挺有道理,只是,不甘心承认,他硬着头皮转移开话题:“为什么外卖还没有到?”
何在风忽然想起自己燃气灶上的牛肉,“我去关一下火。”说着回想了一下,“还有两根黄瓜我还没有切成块,如果你饿的话,先吃黄瓜吧?”
思想复杂并且从来不怎么纯洁的人神情古怪地瞪大了眼睛瞅何在风,“我不喜欢黄瓜。”他义正词严地申明,“平时我只吃切片凉拌的黄瓜。”
何在风觉得这道菜自己应该会,“我去切一下黄瓜,等会儿。”他没留意Andy盯着他看的不可思议的目光,起身首先切黄瓜去。事实上,林钝也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何在风希望对方待会儿别挑剔自己的黄瓜片切得太厚。
从来都不看狗血爱情剧的何在风大概是在研究“适量醋”究竟是多少毫升的时候,才忽然意识到自己把林钝和Andy两个可以算情敌关系的人单独留在了客厅。心里担心,他干脆端着盘子和醋瓶走出厨房。客厅里,林钝和Andy没有打起来——不知道这和林钝珍惜自家家具有没有直接关系——他们的谈话气氛竟然还行,注意到何在风的出现,两人齐齐抬头望过来。
何在风懒得关注Andy的目光,他只留意到林钝望向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说不上是心虚还是歉疚的神色。
“我放了四勺糖,因为知道你喜欢甜的。醋你自己酌量放吧。”
何在风走过去。他意识到状况有些古怪,但只能听着林钝用明显已经得出结论的口吻来启发着开口。“何在风,你说过,你希望我给你一次机会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