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顾的神色越发凝重了，问道：“后来呢？”
“后来林渊的生活就……就越来越烂了，准确地说从大一开始他就无心学习，每天除了喝酒就是睡觉，外界说他喜欢泡妹子，这个说法其实不对，林渊是个很怕寂寞的人，他喜欢撩妹，喜欢热闹，最怕一个人呆着，但是绝对不会跟人发生任何亲密接触。哪怕是一群人在KTV里胡闹，妹子抱他腻在他怀里他很开心，但是妹子要是亲他，他立刻就会撂场子走人。”方菲的语气里有难以掩饰的难过，“很多次我都想问林渊到底怎么了，但又怕林渊这么敏感的人会从此提防我，那他以后就算难过，也没有人可以倾诉了，所以一直只是作为好哥们儿支持他。”
“然后……就出事了？”秦顾的声音有些颤抖，方菲话里的林渊，和他认识的林渊仿佛两个人，陌生得叫他又害怕又心疼。
“具体我也不知道。”方菲说，“就在你跟林渊认识那一年的秋天，我不是接了个动作片，然后去东南亚的热带雨林里呆了三个月吗？因为条件不好，信号时好时坏的，我就没怎么上微信，林渊用他之前那个微信号给我发了条语音，说他厌倦了一切，要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然后解脱。”
“大事？”秦顾不由得将手里的杯子握紧，问道：“难道是……”
“他那个口气，很像……很像要自杀。”方菲心有余悸地说，“我隔了一个多月之后才看到他的消息，当时就吓坏了，打他的手机但是号码已经停机了，他的所有社交号，从企鹅到微信道微博，全都注销了。我当时都急哭了，一边买机票回来一边在微博上私信我一个公安粉丝怎么办，然后就看到了《定风波》的消息，你不知道我当时气得差点就炸了，在微博上给他发了消息，他用现在这个微信号加了我，我吼了他一顿。妈蛋，真是……你没经历过，真不能体会那种感觉，真是要被他吓死了，我当时都发誓再见面我一定要将他暴打一顿。但是真正见到了，却又觉得林渊好像变了一个人，变成了五好青年，不好对他拳打脚踢了。”
秦顾的神色变得莫测，他轻轻地叹了口气，问道：“那林渊，林渊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我曾经在微信上问他，为什么感觉变了个人，是不是真的做了那件事。”方菲说，“林渊的回答很模糊，说他大彻大悟所以脱胎换骨了，对于那件事……就是，就是自杀……”
这两个字一说出来，秦顾的眼神就像心上被割了一刀一样，疼得他的魂魄都要蜷缩起来了，方菲狠狠心，只当没看见，继续说道：“这个问题，林渊是默认的，他没有再提过，但是我能看出来，他的记忆真的出了点问题，因为对从前的人和事，很多他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了。你不知道，我一开始在微博和微信上找到他的时候，他的态度就像……就像面对一个多年不见所以印象不深的老友一样，后来仿佛是想起我是谁了，才对我放下戒心。”
戒心……秦顾在回家的路上一直想着这个词，他打开门进家里，林渊靠在沙发上看着书，听到动静便抬起头来给了他一个温和的笑，问道：“回来了？”
秦顾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只是走到他面前，低头看着他。
林渊发现他神色不对，将书签夹在书里随手放在茶几上，握住他垂着的手，问道：“怎么了？”
“林渊。”秦顾的身体下意识地与他十指紧扣，声音很难过。“当年我在楼下的时候，你为什么要拉我上楼？你对我……有过戒心这种东西吗？”
不等林渊回答，他又问道：“为什么从来不防备我？我要是害你怎么办？”
林渊笑了，“还能怎么办？你高兴的话，给你害了呗。”
这人怎么这样？他都快难过死了，为这冤家心疼死了，他竟然还笑得出来！秦顾一冲动，脱口而出地问道：“所以，你真的……真的不记得从前的事了？”
他知道了？林渊有些吃惊，想一想就明白了。“你看到那个帖子了？还刚好跟菲菲在一起，所以菲菲跟你说了？”
秦顾默默地点头。
林渊便叹了口气，仰头看着他，语气温和而真挚。“秦顾，我承认从前我确实是个混蛋，做过很多荒唐事，但那次只是一时冲动，造成的后果也只是我从前的记忆有些损坏。自从我们相遇，我就一直很珍惜自己，将你的林渊渊保护得好好的，真的。”
他的话音才落下，秦顾便将他抱住了。
他这么一说，秦顾心里更酸楚了，他不知道林渊从前是遇到了什么才会对这个世界厌恶到宁可自杀，所以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能将他抱住。林渊越是将过去说得风轻云淡，他越是有种林渊要离开的感觉，所以要将他抱住。
这个林渊已经不是他一个人的了，而是他秦顾的林渊渊，不能随便就离开。
抱着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那是心疼他，害怕他离开，林渊不禁一愣，即便是上一世他身披无数荣耀，也从未有人这样喜欢他、关心他、在意他。他忽然真真切切地意识到，他们俩的生命是密不可分的，一个人受到了伤害，另一个人可能千万倍地感觉到痛。那些流言或者真相对他来说不痛不痒，但秦顾呢？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会为他心疼难过。
该是下决心的时候了。
“秦顾。”林渊将他轻轻地推开，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坐在沙发上，望着他的眼睛说：“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第79章
林渊的态度十分郑重，秦顾却噗的一声笑了。“林渊，要不是我知道你心里真的有我，我一定以为你要跟我说分手。”
他说这话是想缓和一下气氛，换做平时林渊一定捧场地将玩笑接下去了，这一次林渊却平静地说：“秦顾，我怕真相说出来，要分手的人是你。”
“怎么可能？”秦顾想过一万种可能，就是没想过要分手，他思索着猜测道：“你做了什么坏事？足够判死刑那种？我觉得除了死亡，没有什么能将我们分开了。”
“如果是重生呢？”林渊问道，“如果我告诉你，‘林渊’这个身体里住着一个四十多岁的老男人，你怎么办？”
秦顾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了，难以置信地伸手摸了摸林渊的额头，“亲爱的，你没病吧？”
“没有。”林渊的声音依旧镇定，或许只有他自己清楚，这是将自己的保护壳剖开了，将柔弱得一句话就能伤害的灵魂露出来。“方菲跟你说过吧？在你们相遇前一段时间，差不多是十天的样子，‘林渊’这个人，曾经自杀过。”
秦顾渐渐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不由得将林渊的手握住了，感受着他手腕上跳动的脉搏，确认这个人不会走的，才点头说：“嗯。”
他不想说自杀这件事，他不想被告知这个世界差一点就没有他如此完美的林渊。
“方菲以为，‘林渊’没有死，只是因为受伤等关系混乱了记忆，但实际上，她的朋友‘林渊’是死了的，我……我原本也是死了的。”林渊被他握着的手指动了动，似乎想反手过来将秦顾的手握住，但他忍住了没有这么做，而是选择继续说了下去。
“我原本也叫做林渊，活在另一个世界里，那个世界和你们的世界历史有重合的，也有一些不相同，但文字和语言通用。我以前也是演员，从18岁入圈开始，打拼了二十多年，在40岁的时候拿到了影帝奖杯。但是没多久，我就出车祸死了，醒来之后就在A戏学生宿舍的床上，长了这样的一张脸。”
这说法实在太离奇了，简直就跟看小说一样，秦顾睁大了眼睛，难以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他想说什么，却只是张了张嘴巴，没有将话说出来。
林渊一如往常宽容而温柔地笑了一下，说：“所以你看，我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别人称赞我天生就是演员，演技超群，而实际上我不过是比别人多混了二十年娱乐圈而已，我的演技是从前积累来的。你为我担心的那些过往，我并没有经历过，我甚至不知道这个身体是不是真的被包养过，不知道这具身体曾经历过什么，是不是肮脏得叫人不齿。我什么都不知道，却将你一步步诱惑过来，将你绑在我的身边，伪装成从容淡定的样子，让你们以为我一切都成竹在胸。其实不是的，我从不回应也不提起金主的事，是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这个金主是不是存在，究竟是什么人，所以我不敢说。”
“秦顾，我……其实是个骗子，是个懦……”
秦顾忽然扑上来将他压在沙发上，封住了他的嘴唇，这不能算是个吻，因为他们俩的眼睛还睁着，彼此并没有想亲吻对方的冲动。秦顾只是想用这么一种方法，拒绝听他嘴里说出那个词而已。但一如往常地，林渊伸手握住了他的腰，防止他摔下去。
“那……”半晌，秦顾放开他的唇，低头看着他的眼，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那你对我是真心的吗？是哪个林渊在爱我？”
林渊一愣，没想到他这么问，但他依旧郑重而温柔地回答说：“无论哪个林渊，都爱你。”
秦顾便好像松了一大口气，说道：“那就足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