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夏文奕却没跟着站起来,仍旧坐在那里,只把桌上的一只玻璃杯攥在手里,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他不想走,今天,就在这里,当着易清的面,他夏文奕就想和龙天羽干一架,他就想看看到了那时候,易清会过来拉谁的胳膊。
他坐在那里,把手中的杯子转着看了个遍,暗暗地握紧了。他猛地站了起来,挥着那个握着杯子的手就朝龙天羽砸了过去。还没碰着脸,手臂就被打偏了,最后擦着龙天羽的脖子滑了过去。陆鸣抓着夏文奕的手,在他耳边说了句:“想打架,有的是机会。今天易清还在,是想让他为难吗?”
夏文奕嘴角抽了抽,把手中的杯子扔到桌子上,朝龙天羽冷哼了一声:“以后注意着点儿,少他妈在易清面前出现。”
龙天羽站在那里,直到那两个人和已经结完帐的易清一道走出了餐厅,都还没松开握紧的拳头。从餐厅四处投射过来的探究玩味的目光让他觉得自己仿佛是赤身裸体地立于人群之中,被人好奇地观赏和嘲笑着,嘲笑他被人背叛和抛弃,嘲笑他即使被人如此对待还余情未了,嘲笑他在别人的现任面前嫉妒到发狂。
他阴沉着脸,为了维持自己作为落败者仅剩的一点点尊严,强装出镇定的样子,背转过身去,大步走出了餐厅。
☆、第一百九十六章
三个人出来后,因为倒时差的关系,夏文奕还想在周围商场逛逛,易清借口还要回书店处理点事情,便自己打车先回去了。陆鸣开车载着夏文奕在市区里逛了几圈,最后买了好些烧烤和啤酒回了酒店。
夏文奕打小就在国外长大,从没吃过这种大排档上的东西,那一口流利的中文还得亏了家里有个热爱国学的爷爷一直坚持对他实行双语教育。
他看着那一袋子烧烤,再看了看旁边一手一根串一手啤酒的陆鸣,自己也拿了一根,试探着吃了几口。因为爷爷奶奶也跟着他们住在一起的原因,家里面为了迎合各自的口味,请了好几个厨师做菜,无论是西餐还是中餐,都能吃到最正宗的那个味儿。那烧烤的口味并不是太重,他吃地还挺习惯,再加上他性格本就粗犷随意,一下子便和陆鸣吃吃喝喝开了。
两个人吃到一定程度后,渐渐地就喝开了,话题也没之前那么客套和空泛起来。夏文奕坐在地上,背靠着床尾,对陆鸣晃了晃手中的酒瓶:“陆鸣,易清和那个姓龙的当初怎么分手的?”
陆鸣躺在沙发上,打着酒嗝:“易清没跟你说过吗?”
“你觉得他会跟我说这个吗?易清对我的态度,你今天也是看见了的,我也没觉得在你面前丢面子什么的。他不喜欢我,避着我,这谁都看得出,可我无所谓。我就看中了他,我就要对他好。”
“没用的。跟易清耗,你耗不起的,他不会喜欢你的。”陆鸣一口把瓶里剩下的半瓶啤酒全喝光了,沙发边上倒着一大排空的啤酒瓶,“只要他心里还有龙天羽,你就没机会。”
“他俩已经分了,据我所知,至少也有六年了吧。”夏文奕把手里的串扔到垃圾桶里,“那男的是个异性恋吧,餐馆里和他一块的是他女朋友?是因为这个才甩的易清吗?垃圾。”一说起龙天羽,他的脸上马上又显露出在餐馆里对上龙天羽时的轻蔑神情来。
“算是吧,跟易清在一起之前,他是有女朋友的。不过要说分手,也说不上谁甩的谁,不过是两方父母所迫而已。你知道的,在国内,这种关系,阻碍太多。”
夏文奕哼笑一声,“易清当初就不该和这种男的在一起,现在也不该再回来。讲真,他家里人挺自私的,就为了把他留在国内,硬塞了这么个破慈善机构给他。你知道易清在大学期间发表过多少篇获奖论文吗?这里简直就是浪费他的才华。”
“长辈的心愿,也没办法。”
“屁。活人凭啥被一个死人束缚住。我来这里,只看到易清在这边过地并不好。这次来,我就是来把他带回去的。”
“回法国?”
“嗯。”
陆鸣从沙发上坐起来,看向夏文奕:“你有把握他会跟你回去?”
“他那机构筹不到款,支撑不了多久的。没了这个机构,他待这里也没什么意义了。回去继续和我开公司,写书,这才是他易清该过的生活。”
“他不会和你在一起的。”
“我等得起。”
“看来你还是不了解易清。”陆鸣把脚下的玻璃瓶踢开了,声音里透着点烦躁:“只要是他认定的人,他就可以喜欢一辈子。你信不信?”
“龙天羽不是他的初恋,你才是。”夏文奕盯着陆鸣,眼中满是笃定:“他既然可以和你分手再爱上龙天羽。那他同样可以再爱上我。”
“那不一样。我和他分手是因为我背叛了他。”一说起这个,陆鸣脸上就浮现出无法用醉意来掩饰的懊悔和怅然来,“但龙天羽没背叛过他。所以他是不会放下龙天羽的。”
夏文奕沉默了好一阵,然后叹息了一声。他早就脱了外套,里面是白衬衫搭配着一件黑色的开襟毛线衫。仿佛觉得太过憋闷似的,他不耐地把毛线衫脱了扔到地上,又解开了衬衫上胸口的几个扣子,露出健硕的胸肌来。做完这一切,他总算觉得舒坦了些似的吐了口气,重重地靠回到床尾,看向陆鸣:“你知道我当初是怎么认识易清的吗?”
陆鸣看着他没有说话。夏文奕从地上拿起一包烟来,抽出一根点了叼在嘴里,又朝陆鸣那边丢了几根。他吸了几口后,才缓缓地说道:“我家有一座酒庄,夏天的时候,酒庄里的葡萄熟了,我们都要请临时工来园里摘,易清和他的一些同学就是被中介公司介绍过来的。你应该没做过那种工作吧,夏天室外30多度的高温,加上葡萄架间空间狭窄,更加闷热。一天下来,腰酸背痛什么的就不说了,光是那晒,就不是一般人受得住的。他来第一天我就注意到他了,你知道的,人可以装富也可以装穷,但是那种与生俱来的气质是装不出来的。从我看到易清的第一眼起,我就觉得这人纯粹是哪来的贵公子闲着没事做出来体验生活的,撑不过一天肯定就得走。”
“他没走,他在我家整整做完一个星期。只一个星期,他的脖子和手臂就晒脱皮了,整个人都黑瘦了一圈。我以为他干完这活就没了,忍不住问了句,他说接着还要去下个葡萄园。”
“我跟了他一个月,跟着他从这个果园换到另一个果园,看他的脖子上被晒起了泡,看他中午热得吃不下东西只能一瓶一瓶不停地喝水,看他穿着湿透了的T恤沉默着摘着葡萄。”
说到这里,夏文奕把嘴里的烟扔到了空瓶子里,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温柔了下来:“我看了一个月,后来实在看不下去了。那活真不是人干的。我跟他说,你别干了,缺钱的话我借你。”
“他没答应吧。”陆鸣插了一句,“他从不轻易接受别人的好处,他怕欠人人情。”
“是,他连搭都没搭理我。后来,他就不去果园打工了。我找了他所在的那家中介,打听到他去了一家夜店上班。我去了那家夜店,他在里面端盘子上酒,从晚上九点上到第二天五点。那里面很吵,也很乱,我找到他,问他为什么不换个别的工作,去中餐馆端盘子也比这个好。”
“你知道他怎么说的吗?他说,这个给的小费多,并且,他白天还有两份中文家教,只能做夜班工作。”
“我听了心里特不是滋味。讲真,这世上比他过得更辛苦的人肯定还有很多很多,但当我看见他在做这些的时候,心里看着特别难受。这些工作,哪一样都跟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不搭,他就不该是做这些的人。”
“我找人查了他在哪读书,又查了他的家庭。跟我想的差不多,他家里条件确实很好。”
“他没用家里的钱。去法国读书,是瞒着他家里人的。”陆鸣说道。
“这些我后来也知道了。我承认,他吸引了我,他沉默、孤独、冷淡、高傲、固执、神秘,这些都吸引着我想更接近他,更了解他。”
“吸引是一回事,爱上是另一回事。如果没有那件事,凭着他对我一直很冷淡的态度,我大概过一段时间就放弃了。就是那次失踪的事,这个你也知道的。”
陆鸣点了点头。要不是那次失踪事件,易家和他估计到现在都不会知道易清到底在哪。“当时发生了什么?”陆鸣问。
“我们在原始森林里迷了路。你知道的,当时易清所在的那家旅行社,也就是我们现在合伙开的公司,为了吸引游客,需要自己开辟一些独特的旅游景点以满足不同游客的口味。那次我们一小队人先去采景,不知不觉深入到了丛林深处,越走越偏离原本的路线,直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我们已经迷路了。那时候很让人绝望,有一个队员还不小心把腿摔折了走不了路,我们轮流背着他走了一段就有点体力不支了。手机一点信号也没有,我们打了急救电话后电也快耗完了。原计划两天的往返,所有大家只准备了三天的口粮,那时我们已经在山里被困四天了,剩下的吃的东西已经不多。救援迟迟没等到,所有人渐渐失去了希望,心情都差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