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景算来算去好像也就蔚然这么一个朋友,之前高中大学的同学不知怎么,到最后都渐渐不再联系了。果然是自己太不合群吗,若不是蔚然这样大大咧咧的性格,估计他们现在也不能再相处得下去。
他去卫生间洗脸,脱衣服后明显看到胸口的淤痕变大了,有拇指指盖那么大,淤青淤青的杵在那,格外扎眼。生景拿手机对它拍了一张,和昨天拍的进行了对比,颜色和形状都有了不同程度的改变,若不是快死了,其实拿来做个课题研究还真挺好的,保不准哥就红了呢。
他自嘲地笑了笑,擦擦脸出去了。
冰箱里只有一碗昨天的剩饭,还有两个鸡蛋,不过这没关系,这十年来,他就蛋炒饭做得还不错。生景将鸡蛋拿出来,打碎,搅拌,七宝听了动静摸进来,蹦到了角落的椅子上。这小子从前穷的时候也天天跟他吃这些,那时候他连自己都养不活,哪来钱给它买猫粮,“怎么的,你也要吃?”
“喂我说小镜子,你半夜不睡觉在这作什么呢?”
蔚然大概是出来放水,路过客厅的时候听到厨房有动静,便也过来瞧瞧。他没睡醒,正揉着眼睛一脸惺忪,身上只穿了条小裤衩,海绵宝宝的,扎黄扎黄。
“擦,我说你这个爱好啊,钱晓峰看见不会软了吗?”
“呸,你懂啥,可萌可萌了呢。”
他见一人一猫在厨房里捣鼓,奇怪:“咋地,你猫粮买不起了,半夜给猫做炒饭?”
生景说你四不四傻,老子自己吃的。
“你出去浪了一天连顿饭都没混上?”
“怎么,不行?”
“呵呵呵。”蔚然瞪他一眼说你也真够出息的,然后也搬了个凳子坐在一边,“喂,蠢猫,离老子远点,烦你。”
“你坐进来干嘛?”
“吃饭阿。”
生景:“……”
到最后他还是把一碗饭分成三份,那两个大爷吃得倒挺欢实儿,可怜他这个一天没吃东西的,到头来就只吃到了那么一小点。
蔚大爷还在那哼唧:“去去去,给老子扒瓣蒜。”
生景嫌弃:“你就不怕跟钱晓峰做的时候熏着他?”
“那正好,省得那个精虫上脑的一天到晚就知道操操操,老子他妈的腰疼。”
“呵呵,秀死快你知道吗?”
蔚然说哟呵,那还正好了,快点死快吧,老子正想换个壮男葛戈呢。
生景抬眼睛看看他,也将筷子放下了,嘟囔了一句,蔚然没听清,问他:“你说啥?”
“我说,要是我死了呢?”
蔚然一时没反应过来,“啥?”
这话题转得太快了,他完全跟不上节奏啊。
“啥死不死的,你有病吧,睡觉又魇着了?”
生景说没有,“我就是问问。”
“这有什么好问的,咱们才多大年纪,成天把死不死的挂嘴边,你丧不丧?还有,可先说好啊小镜子,那方明远明摆了就是个渣,你要是敢为了他寻死觅活的,老子第一个看不起你。”
他说完还摆出个特别嫌弃的表情,生怕生景看不着,又特意往他身边凑了凑。
生景说没有,哪能呢,我就是随口一说。他站起来往卧室走,“吃也吃完了,你刷碗。”蔚然也站起来往卧室走,“老子可不刷,你让猫刷吧。”
“你说的是人话吗?”
“不是了咋的吧。”
他回了屋,手机上有一条未读信息,韩少阳的——别想太多,早点睡。
生景看了一眼时间,刚接收没到五分钟,那位大爷不是说有事要忙吗,这还能抽空想着他也真是太难为他了。
他又看了两眼,回了个“嗯,晚安”,想了想,把“晚安”删去了,按发送前又觉得这么回好像没啥意义?
于是又把“嗯”给删了,直接撇了手机,不回了。
他明早,不,今天上午还有个手术,颅内外动脉搭桥,还挺重要的,马虎不得。生景去外面又刷了个牙,回来上床便睡觉了。
他知道,方明远那个从不做过多解释的人,是不会对今晚发生的事做任何表态的,他早就知道了,也接受了,所以理应习惯才对。
不应该不甘心。
作者有话要说: 歌是《Almost lover》,A Fine Frenzy原唱
☆、第六天
生景上午的这个手术会耗时两个多小时,病人是昨天晚上送进来的,右侧颈动脉完全堵塞,左侧堵塞接近75%。为此他会错过方明远的一个电话,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就是约晚上一起吃个饭。
自从昨晚的不欢而散之后,方明远还是第一次联系他。
生景在办公室里呆坐了一会儿,他觉得,他并不想先给方明远打过去。
人有时候就是很奇怪,心里面明明很想去做,身体却固执着不肯执行,行为跟思想出现偏离,俗称:矫情。
他站起来,将电话静音扔进抽屉里。今天主刀的是秦国栋,他只作为助手。毕竟以他的资历,还不足以单独胜任这么一场高强度的手术。
临进手术室前生景见到了那个男人的家人,他的妻子,还有两个小孩。妻子在其他人的陪同下,眼神很无助,全程注视着他,一句话都没说。但生景却知道那目光里有她全部的希望,他太了解了,当年他也是这样茫茫然地在手术室外站着,心里面不断求医生求上帝求佛祖求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能救救他妈,别这么快就夺去那个可怜女人的生命。
可现实却是,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看主治医生和护士们来来回回不断地进进出出,看手术指示灯一直通红通红的亮着,血一样的颜色,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成为了他逃不脱的噩梦。
生景想到这再次冷哼了一声,其实说这么多的矫情都是多余的,因为他知道,这次手术会非常成功。
他洗了手,进行完全身消毒后,进入手术室看到了那个病人。秦国栋还没到,毕竟大牌出场,总是要有压轴的效果。
他随意打量了眼手术床上的男人,四十岁上下的年纪,皱纹很多,鬓角已经开始泛白,是经过岁月打磨过的状态。见到他只是咧嘴笑一下,面容平静,麻醉师正在准备给他注射麻醉,最多再过几秒钟,他就会陷入一场高质量的睡眠,然后醒来,见到的又是一个健康的世界。
生景突然有些嫉妒起那个男人来,你看,你多幸运。
“你最近怎么搞的,怎么跟个烟鬼似的?”
秦国栋在手术完单独将生景叫到一旁:“年轻人,出去玩可以,但也不能太放纵啊,你瞅瞅你现在这德行,这黑眼圈重的,昨晚跑皮去了?”
生景说啥?“我说秦主任,你要是不说,我都快忘了这词儿什么意思了。”
秦国栋瞪他:“别给我整这些没用的,跟你说正经的呢。你自己说说怎么回事,大白天上班哈欠连天,刚才在手术室也是,要不是因为有学生在跟前,我真削你你信不信!”
生景说信信信,“我说老秦头,谢谢你给我面子了哈。”
“什么老秦头!就你这个小兔崽子敢这么叫,换个别人你看我削不削他!!”
“嗯嗯嗯,削削削,你一天天老厉害了,尽削人玩了。”
他一边说一边将秦国栋推回办公室,“我说老头你可别叨叨了啊,我师母再过两分钟,不,现在就剩一分钟了,就会给你打电话,你早上把她那盆多肉踩了,跟你急呢。”
他话没说完秦国栋的电话就响了,他师母嗓门洪亮的骂人,“死老秦,我这花是怎么回事!!怎么死了!!”秦国栋一边将手机拿离耳边,一边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哟呵,你小子咋知道的?”
生景神秘一笑:“掐指一算。”
他回到办公室,电话里果然有未接,不止方明远的,居然还有蔚然和韩少阳。
“小然,怎么了?”
“老子今晚不回家,你可以可劲儿带男人回去浪了。”
日。
“你当我是你?”
生景骂了句“白痴”就把电话挂了,又转手给韩少阳打过去。不过对方正在通话中,再打两个就变成了无人接听。
这就不怪我了吧。
他收拾收拾东西去查房,下午还要开周会,还要提前做些准备。他刻意让自己忙碌起来,尽量不去想方明远的那个电话,他不想回。
下午到底没挺住,开完会便去跟秦国栋调班。
“你咋的?”
“跑皮累了。”
“擦。”
秦国栋直接踢了他两脚,“跟我能耐了是吧。”
“我说主任,你快准奏吧,不然我这吊儿郎当的在医院里晃悠,多影响咱们科室的积极风貌!怎么说也是月先进团队,不能给您脸上抹黑不是。”
秦国栋继续踢他:“快滚,看着你就上火。”
生景便灰溜溜地逃了,衣服都没来得及换,直接套上大衣走。
从上公交车一路睡到家,索性他家是终点站,不然拉去哪了都不知道。
什么,为啥困这德行了还不打车?
莫装逼,装逼遭雷劈。钱都给他爸了,他兜里没子儿。
他拖鞋进屋,蔚然那小婊砸还算有点良心,走之前还知道帮他把猫粮填了,不用七胖子再火急火燎地滚出来催他。那位爷正在阳台的榻榻米上晒太阳,晒得正爽呢,他进来眼皮都没抬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