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泠说完自顾自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突然就背起诗来:“何所冬暖?何所夏寒?焉有石林?何兽能言?焉有虬龙,负熊以游?雄虺九首,鯈忽焉在?何所不死?何人长守?哈哈哈哈哈……”
洛泠笑到不能背下去,笑到哭了出来。
安懿看着后视镜里的洛泠突然有些难过,她在背《天问》,安懿想到邱泽说过,初中的时候洛泠说谁给她背《天问》她就和谁谈恋爱,可是她最后没有和那个向她背出了《天问》的男孩子在一起。
屈原在《天问》里问了跟多问题,他知道答案的,他不知道答案的。
或许洛泠茕茕孑立,踽踽独行,走遍整个世界,穷极一生,只是在寻找答案,她不是想要有个人给她背《天问》,她想有个人能够给她答案。
那她找到了吗?
什么地方冬日常暖?什么地方夏日寒冷?什么地方有岩石成林?什么野兽能够说话?哪里有没有角的龙,它能背着熊从容地游走?有九个头的大蛇,来去迅猛又身在何处?哪里有不死之国?人又如何长生不老?
这些答案,她都找到了吗?
☆、第 15 话
回到家,安懿叫阿姨帮忙把洛泠扶进屋里,安懿扶着邱泽跟在后面,邱泽在车上已经睡了一觉了,所以洛泠在车上背诗背到崩溃大哭他并没有看到。
进屋把邱泽扶到沙发上,他皱着眉头抬起一只手来按自己的太阳穴,嘟囔道:“老婆……我头晕……”
安懿觉得又好笑又心疼,低下头去吻了吻他的额头,捧着他的脸,大拇指轻轻地摩挲着,说:“乖,我去给你们冲蜂蜜水。”
邱泽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了安懿,安懿让阿姨去收拾一间客房,自己在厨房冲了两杯蜂蜜水端出来。
洛泠没有邱泽醉得厉害,再加上她刚才发泄过,现在已经清醒了一半,接过安懿递过来的杯子,礼貌地说:“谢谢。”
安懿摇了摇头,在邱泽身边坐下,扶起邱泽。
邱泽靠在安懿怀里,安懿就专心地喂邱泽喝蜂蜜水,洛泠一言不发看着他们俩,看着安懿半哄半骗让邱泽把蜂蜜水喝下去了,抽了一张纸巾给邱泽擦嘴,邱泽全程都在半昏迷状态,他现在头昏眼花靠在安懿的怀里只想睡觉。
安懿抬起头来才发现洛泠正看着自己,看到自己抬起头,她嘴角就勾起了一个笑:“阿泽真好,你这么疼他,我就放心了。”
安懿笑了笑,抬起手来摸邱泽的脸,开玩笑道:“网上都说他是我拯救了十次银河系换来的宝贝。”
洛泠也笑了,说:“是啊,拯救十次银河系才可以换来这样的宝贝啊,怎么,也该宠的吧……”洛泠说完露出了一个抱歉的神态:“刚才让你见笑了。”
安懿惊了一下,才摇了摇头,说:“没有的……人都有情绪嘛。”
洛泠嘴角扯出了一个有几分凄凉的弧度,说:“全世界最爱我那个人死了,我连他最后一面也没能见到,就算知道了他的死讯我也拒绝回国,因为我觉得,只要我不回来,就可以无视掉这个事实——可是东非太热了,热到窒息。”
安懿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抱着邱泽的手又紧了紧,半晌才吐出两个字:“节哀。”
洛泠在车上哭够了,现在倒是很平静:“我走遍这个世界的每个角落,因为我觉得,我活着要是没有把这个世界看清楚,我就白来走这么一遭了,所以我从来不在乎身边的人,有没有人爱我,有没有人在等我,都不在我考虑的范畴——他14岁给我背了《天问》,想不到真有人这么蠢会为了你去背一篇拗口的古文。”
洛泠看着桌上的烟缸,问安懿:“我可以来一支吗?”
安懿赶紧拉开抽屉拿出邱泽的香烟递给洛泠,洛泠抽了一支含在嘴里,点燃香烟,叹了口气。
“他一路追随着我的脚步,从少之又少的消息里得知我去了哪里,他就循着我的脚步,我永远在路上,他永远在追我。阿泽追了你7年,他追了我20年啊。”洛泠笑了起来,说:“我要再拯救银河系多少次,才可以换来他再这么追我一次?”
安懿垂下眼,按照邱泽所说的,洛泠本来就是个无拘无束的人,她注定不会停留在某个地方,可是她也是人,不可能没有感情,这是一个不可调和的矛盾,她的世界很宽广,她不可能为了一个人囚禁住自己,可是那个人或许对她而言又是重要的,他一个人默默地爱着她,追随着她,看到的永远是她的背影,至死,也没有能够追到她——可是他的确得到了洛泠的青睐,洛泠回忆起他嘴角带着笑,声音那么轻快,那双看过世间百态的眼也为他流下过眼泪,为他哭过,那么撕心裂肺。
那谁能够说这算是谁的不幸呢?
“我今天去看他了。”洛泠说着又吐出一缕烟,闭上眼才慢吞吞地说:“他的墓志铭,写着‘My God will take me to your side’……”
半夜,邱泽觉得怀里的安懿在颤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安懿正缩在自己怀里轻声哭泣,邱泽瞌睡瞬间吓醒了,声音满是焦急:“怎么了宝贝儿,怎么哭了?”
安懿哭到停不下来,在邱泽怀里蹭了蹭,邱泽赶紧低下头去亲吻他的脸,邱泽心疼坏了,他是哭了多久啊,到底受了什么委屈要在半夜缩在自己怀里悄悄地哭啊!邱泽想着鼻子就有点酸了,觉得自己太失职了。
安懿也抬起头来吻邱泽,抽泣着呼吸也不太顺畅,断断续续的,却是在呼唤邱泽的名字:“邱泽……我的邱泽……”
邱泽双手把安懿搂得更紧了,都快要急哭了:“到底为什么哭啊?”
安懿就吸了吸鼻子,说:“我爱你!”
邱泽半夜被大哭的老婆表白了,又兴奋又心疼,带着哭腔说:“我也爱你啊!”
安懿抬起手来擦眼泪,说:“我怎么会这么幸运,我现在回想起来我刚出道那7年,觉得自己像个傻逼一样,为什么没有主动来找你,要是你没有坚持了,要是我就这样错过你了,要是……”
“怎么可能!”邱泽赶紧打断安懿:“我看到你第一眼就爱上你了,我爸说要从一而终啊,况且我能够得到你,是上天眷顾我啊!就算你不嫁给我,我这辈子也只爱你啊!”
安懿流着眼泪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个笨蛋,从一而终是指一女不侍二夫啦!
安懿在那一刻才明白,人果然是自私的吧,听了洛泠的故事,除了惋惜,竟然更多的是庆幸和庆幸之后生出来的后怕——庆幸邱泽还好好的在自己怀里,庆幸自己没有让他追更长的时间,怕到连代入也不敢,不敢想邱泽那么无欲无求追自己20年是什么样子,不敢想如果自己失去了邱泽会是很么样子,怕到睡不着,怕到一想到就矫情到忍不住眼泪狂流。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不圆满的事情,有太多找不到答案的问题,若有幸得偿所愿,就一定要不遗余力,把每一秒都当做最后一秒来珍惜啊。
洛泠昨晚睡得很好,明明才回国两天,竟然能够在晚上睡着,果然酒精帮了很大的忙啊。
洛泠梦到了那个男孩子,还是14岁的模样,穿着校服,干净的白衬衫,怯生生地给自己背《天问》,他背错了三句,其实已经很不错了,是自己要求太高。洛泠想到自己对他说:“背得真烂。”
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啊,明明,当时是心动了的。
洛泠洗漱完下楼,客厅的电视开着,正在放安懿演唱会的录像,邱泽和安懿坐在餐桌前,邱泽朝安懿伸着手,却偏着头全神贯注地看着电视,安懿专心的替邱泽给吐司面包涂苹果酱,他的眼睛有点肿,是哭过吗,一定让阿泽心疼坏了吧。
洛泠深吸一口气一边下楼一边给他们打招呼:“这么早就开始嗨了?”
邱泽却竖起食指说:“嘘!嘘!马上就到最精彩的地方了!”
洛泠看邱泽特别认真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加快脚步下楼,电视上安懿正在唱一首中国风的歌曲,马上要进副歌了。
所有人都屏息等待邱泽说的“最精彩的地方”。很快安懿唱到副歌,副歌原版是京剧唱腔,难度很高,安懿之前唱现场版副歌都会唱修改后的通俗版,但是这场演唱会安懿情绪很高涨,临时就用了京剧唱腔唱了第二段副歌,现场版没有修音的情况下,安懿的发挥堪称完美,之后这段也在微博上大火,都说安懿现场版简直要逆天了。
这首歌唱完,邱泽才松了口气,转过头对洛泠傻笑起来:“听一百遍都忍不住捏一把冷汗,我好怕他破音啊……嘿嘿嘿,我老婆唱得好吧,现场版没后期啊,这段网上火得不行——你说怎么会唱得这么好啊!”
安懿听着邱泽夸他,哭笑不得,把涂好苹果酱的吐司面包递给邱泽:“好好好,快专心吃。”
邱泽接过吐司面包,洛泠就已经走到邱泽面前了,她被邱泽的迷弟模样萌死了,伸出双手捏邱泽的脸,恨铁不成钢地说:“这么迷你老婆,你还有没有救啊?”
邱泽傻笑着说:“不用救。”
洛泠大笑起来,果然嘛,邱泽这种才叫弟弟啊,程洛那个面瘫,相处起来很闷的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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