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想着怎么才能委婉地说自己不去了,就听有人惊讶地说:“你怎么……”
肖瑜回头一看,只见赵临安匆匆往这边走。
肖瑜昨天才对他说过那些话,现在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对赵临安说:“你怎么过来了?”
他以为赵临安是来找他的。因为赵临安跟X大没什么交集,唯一的可能就是来找自己。
只是不知道赵临安是为什么来找他。
谁想到身后那女人竟也惊讶道:“你们两个认识?”
“……”
肖瑜有些惊恐,突然意识到,赵临安也是北京人……
果然,就听赵临安叫了一声“妈……”
餐厅内。
赵母微笑着喝了一口水,道:“你们两个都认识,那再好不过了。我还害怕带陌生人和临安吃饭,他会不高兴和我发脾气呢。你们两个是……?”
肖瑜紧张起来,手指都在哆嗦:“我们两个是大学同学。”
“那你现在怎么在X大?”
“跟着老师做项目。”肖瑜尽量说得大方,但仍很不自然。
赵临安坐在肖瑜旁边不说话,也看不出尴尬的神情。赵母问了一些问题,肖瑜都谨慎回答,到最后她笑着说:“你比我还要了解我儿子呢!有你这么好的朋友,临安你怎么从来不和我讲。”
赵临安淡淡道:“有什么好说的?”
肖瑜的笑容僵硬了一下。
谁知赵临安下一句话直接说了出来:“他追我,自然要对我很了解。”
“……”
肖瑜手里的水杯一歪,洒了不少水在身上,用纸巾擦干净之后,满脸通红,讷讷得手足无措,几乎不敢直视赵母的眼睛。
肖瑜连忙去看赵临安,却见他神情如常,丝毫不见尴尬。
然而赵母又喝了一口水,居然轻声说:“哦……你确实喜欢学习好的类型。”
赵临安静了一会儿,恼怒道:“是他喜欢我,不是我喜欢……”
肖瑜想起来赵临安说过已经出柜了,他母亲这样的反应倒还是正常,只是他听赵临安说这话,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这虽然是实话实说,但他也不希望赵临安在别人面前说的这么清楚。更何况昨天发给赵临安,询问能不能追他的信息还没有被明确回复,怎么就随便在他妈妈面前说肖瑜正在追他呢?
可这似苦非苦的感情竟然异常微妙,思来想去居然还察觉到了一丝甜意。如果赵临安真的不在乎的话,也不可能会在母亲面前这样介绍他吧?直接说是朋友多省事,他却还揭露了更深刻的关系。
赵临安一直避讳着在别人面前说两个人的关系,因为这件事情提醒了肖瑜很多次,叫他不要在白平面前多说什么。然而现在,可能是换一种关系反而会让赵临安更自在,所以能够轻松说出口?
肖瑜心情有些复杂,索性赵母看到他尴尬的样子,就没再提这件事儿。
赵母叫赵临安接她,是恰巧他人在上海工作。平时很少回家,难得赵母来上海开会,就来看看儿子。
可是很显然,她和儿子并没有多少共同语言。只是粗略地问了问儿子的近况,就转向肖瑜,与他热切讨论学术。
肖瑜觉得这样不大好。加上赵临安去德国这短时间,可以说他们母子都已经很久没见面,但是赵母却对这件事好像很不放在心上,更多的是关心肖瑜和导师最近在做什么。
很多次肖瑜抬头看赵临安的脸色,赵临安似乎早就习以为常,但肖瑜就是觉得他很不开心。
因为赵临安在和白平一起吃饭的时候,总会忽略肖瑜的感受,他们两个聊得很开。还从来没有这样一种角色颠倒的场景出现,肖瑜却觉得并不舒服。
这时,赵母说自己带的研究生都很独立,一般都是自己学习,很少找老师指导,让她轻松不少。
本来肖瑜也是独立的那种类型,不知为何却撒了谎,他说他的指导老师每天都会发邮件催他做事情,给了他不少的关注。
赵母说:“每个学生都很优秀,不需要额外的指导自己就可以做好了。”
肖瑜却认真地说:“在没有给他们指导的情况下,有什么道理站在他们的立场上说他们不需要呢?”
每个老师的教导方法不同,这实在不值得讨论,也没什么指点别人的资格。肖瑜心想,赵临安都没说什么,哪里轮得到你评头论足?
赵母并不很在意肖瑜说的话,她自认为无愧于心,也不需争辩什么。
时间快到了下午开会的时间,他们三个一起到X大的会议厅,赵母想和肖瑜一起进去,但肖瑜却说下午不大想参加了,已经和导师请示过了。
赵母显得有些惋惜,说下次一起吃饭,就匆匆赶过去开会。
这时只剩下赵临安和肖瑜两人。肖瑜静静地站了一会儿,问道:“你待会儿有事吗?”
赵临安看了他一眼,道:“怎么?”
“X大博物馆里有文物展览,我导师给了我两张门票,你要是有时间的话就……”
“你怎么只会请我看展览?”赵临安的声音听不出是喜是怒。
肖瑜噎了一下,心想那不然呢?还能去哪里?
赵临安一直看着他,叹了口气。
当天下午两个人几乎走断腿,不仅逛了展览,还在校园周边四处看。肖瑜想着赵临安那句抱怨的话,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拼命思考周围有什么好的景点。
他听学生说X大旁边不远有公园,因为周围小区较少,工作日那边门可罗雀。公园中间有人工湖,栽了很多柳树,垂柳才长出小芽,翠色欲滴,满目皆春。风吹,河水清且涟漪。
肖瑜走在赵临安后面,自己已经觉得有些累了,但当他邀请赵临安来这里时,他并没有拒绝,可能赵临安并不是很累。
于是肖瑜只得陪他走,实际上他更想坐在旁边看风景,却不好意思说出来。
他们两个绕着湖边走来走去,很快天色就暗了下来,再走下去可能会很危险,肖瑜这才委婉地说出不想走下去了。
赵临安回头看了看他。他们走了将近一个多小时,却没有怎么说话,赵临安向前走,肖瑜在后面也不知怎么主动,现在是他们说的第一句话。
在夜色中赵临安的容貌变得模糊,显得陌生,线条却变得柔和。肖瑜看不清他眼里有什么样的神色,自然也不会觉得害怕伤心。
赵临安说那找个地方吃饭吧。
肖瑜说我还想在这边看看。
赵临安有些困惑,肖瑜却说:“我们去观赏台坐一会儿可以吗?”
这个季节并不好,白天还热得很,夜晚却有些冷。在冷风的吹拂下,肖瑜却意外地冲动,索性问道:“你看到我给你发的微信了吗?”
赵临安嗯了一声。
“那你为什么没回复?”
赵临安道:“不知道怎么回。”
那你还对你母亲那样说。这个问题他没问出口。可能每个人处事原则不同,肖瑜觉得赵临安不大想提他家庭的事,看到他们母子相处的场景,肖瑜知道赵临安是不快乐的,所以他也不会多问。
安静了片刻,肖瑜突然想到了什么:“……上次你给我讲的故事还没讲完,反正现在也有时间,能不能和我说一下结局?我保证这次不会插话了。”
赵临安皱了皱眉,说:“你怎么没自己去看结局。”
“我没有查到。我是真的很想知道,求求你了给我讲吧。”肖瑜恳求道。
他总觉得这个故事的结尾是赵临安在隐喻什么,虽然不知道到底怎么相关,但肖瑜还是很想在知道结尾的情况下做判断。
何况赵临安说已经不再喜欢白平了,这又是怎么回事,他也没有讲清,唯一的线索就是这则故事。
赵临安显得有些尴尬,说:“没查到就算了……我也不大记得结局是什么。”
他明明说过自己看了很多遍,几乎能背下来,现在又说记不清楚。肖瑜异常后悔曾经打断他讲故事,自己反而沮丧起来。
赵临安看到他这幅神情,安静了一会儿,轻声开口。
“后来有一次举人老爷到山中旅行,借住于农人家中。农人自然倒屣相迎,无奈穷山僻壤,有诸多不便,招待老爷的餐具便是粗糙厚重的陶碗。”
“那农人见老爷拿起那陶碗不断打量,惊恐万状,低头请罪。谁知老爷却并不是嫌弃碗的粗劣,而是喜出望外,认为终于不用忍受灼手的痛楚。”
“已是秋末时节,凉风萧瑟,一碗热汤下肚,很暖身体;老爷最满意的是,茶碗很厚,一点儿也不烫手。他想,比起粗茶淡饭的生活来,自己的生活令人厌烦。一只碗,不论它多轻、多薄,大不了还是一只碗。把轻的、薄的当作名贵的,并且必须得去用它——这实在是讨厌而可笑。(注)”
“老爷结束旅行,回到了家中。到了吃饭的时间,他的脸色变得难看许多。托盘上摆着那只又轻又薄的碗,老爷心想,从今天开始,又要忍热受烫了。(注)”
听到这里,肖瑜心中一动,谁知赵临安却沉默了,并没有接着讲下去。
肖瑜忍不住催促一声:“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