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有星云 (致Cassie)

　　第 23 章

　　边星云给她姐带了一大堆的特产水果，没开灯的车内，五感灵敏，猕猴桃的清香味儿淡，却切实飘满了整个车内。
　　他哼哼结他低泣时的一段儿，看着边月牙家里的灯光明亮。眼见着明天跟着她一起上楼的，所以也就没上去。
　　边星云记得刚刚在酒桌上明天闷头喝了很多酒，一言不发，死气沉沉。可跟着边月牙上楼的那个身影，挺拔俊逸，脚步也轻快。真不一样。站在边月牙旁边和在自己面前的时候，那就是不一样。
　　“我好玩你不也喜欢我姐吗？”
　　“谁说的，我喜欢你。”
　　小孩子问得话，得到的回答肯定是哄小孩儿的。
　　纠结的心情持续了很多年，想见他，又不想见他。见着了快乐，但也难过。这种着魔的症状，唯一缓解的办法就只能离他远点，离他远点也许还有救。
　　然而死性不改。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在楼下这么孤零零坐着不肯把车开走。可能……是希望再见他一下？
　　觉得自个儿很完蛋的边星云，一边自我厌弃一边坚持不懈，纠结到明天下来了。先前轻快迈步的人，这会儿在路灯下的身影跌跌撞撞，仓皇失措，脚下匆忙仿佛逃命。
　　好奇下车的边星云冲明天的方向张张嘴，但到底也没喊。抬头看看边月牙屋里的灯光，这是吵架了？
　　再回头，明天的身影已经不见了。边星云心里隐约觉察出两人发生了什么事，二话不说向楼上冲。
　　“姐！姐？我回来……”
　　门半掩着，边星云推门进去，声音戛然而止。
　　边月牙其实挺坏心眼的，小时候为了整治边星云，常在爸妈面前装哭装疼装摔倒。可没见她装过死。装死不好玩，会吓到人的。
　　“姐？”边星云声音跑了调。
　　倒在地上的边月牙不闻动静，只有后脑勺的一滩血缓缓蔓延流淌，无声又残酷地回应。
　　“姐？你在干嘛？姐？！你别吓我！月牙？喂？”边星云跪倒在地上，颤抖搂住边月牙，轻拍她的脸，“边月牙！姐？喂！边月牙？”一声声连续不断，惊慌失措。
　　手指迟疑探向她的鼻息后，一片平静。
　　“唔……”先是岔了气儿的哽咽，接着感觉到一阵胃里泛酸。边星云冲向厕所，吐得昏天黑地。眼泪鼻涕一起，场面惨烈。脑子里质问不止，我姐她怎么了？死了？真死了？谁杀的？明天吗？为什么？还是我该先叫救护车？
　　呕吐声渐止，边星云虚脱坐倒在地上。从门口就能瞥到边月牙倒在地上的身影，恐惧地收回眼，咬住了自己的拳头，边星云生怕下一秒就要嚎出声来。
　　他想保持安静，不让邻居察觉。下意识地，他居然想这么做，不让任何人知道。为什么呢，看图说话的千万种可能里，有一种能要了边星云的命。
　　喜欢的人杀了自己的姐姐。
　　这个万一让边星云如临冰窖，浑身发抖。
　　可也就是这个可怕的万一，让边星云还是站了起来，扶着墙往客厅里走。想证明，想推翻自己的臆想。
　　视线刻意越过地上的身影，看到了客厅长方餐桌的一角满是血迹，似乎边月牙是被推到这里给撞到了的。屋子里也很凌乱，果盘水果散落一地，一个抱枕还丢到了电视机上。
　　争吵过。
　　边星云闭了闭眼，再次走近边月牙，伸手触碰她的身体。凉了，但还是软的。从指间传递过来的死亡气息，一刹那间让边星云跟着身体发僵发直，脑子当机了一瞬，突然清明。
　　仓皇逃离的那个身影在他脑子里狠狠跑过。
　　是他吧。
　　一报还一报这种事儿原来真不是瞎说的。
　　明天对边星云说过最狠的话不过一句，你怎么不去死？
　　边星云没有去，所以现在居然轮上边月牙替他还债了。
　　那时候起，边星云确实逃不出那件事带来的愧疚感，如果自己不对明天抱有期待，如果没有从李佳那里知道有人举报陈落石打架，如果那时候没有去河边，如果那时候没被阿姨发现自己偷亲了明天，也不和阿姨置气“较量”，盼着明天跟着自个儿一起走的话，可能什么都不一样了。
　　年纪小又怎样，任性过头了，总是要得到惩罚的。
　　越有恃无恐，越是罚得重。
　　“对不起呀，姐……”
　　闭着眼睛气息全无的边月牙，是个死人了。这没得骗了。被谁杀死的？从明天仓皇逃出公寓的身影，再到室内狼藉的争吵现场，即便是失手，明天也杀人了。
　　地上和果盘落在一起的还有一把水果刀。最危险的东西，没沾半点儿不干净的污迹。在这个狼藉的现场，格外讽刺。
　　边星云木然摸了摸刀尖儿，没控制住力道，拇指一条血口子，不觉得疼。
　　疼得都在后边儿。
　　攥紧了刀柄，一手搂起了边月牙，发生了这之后的日子里，他睁眼闭眼都摆脱不了的恐怖画面。一刀一刀，扎向姐姐的胸膛，没有迟疑，很狠很稳。不带着恨，不带着嫉妒，而是摒弃了一切……
　　然后是丢弃在尸体旁的刀子，带血的手握上门把，关上了门。临河小区三栋一单元十五楼的凶案现场，哪里都是边星云来过的痕迹。
　　楼下雪铁龙，没有开灯的车内，五感灵敏，血的味道浓郁腥甜，盖住了原有的、切实存在过的水果香味。
　　车子毫无动静的在小区里停了半宿，凌晨开到了明天小区门外。有人徒步下来走进小区，到了一栋楼前摄像头的死角，手里的石块狠狠朝镜头丢了过去。
　　最后车子开到了楼下，毫无动静地又停在原地半个小时。
　　终于透出微弱蓝光的车内，是有人拨通了电话。
　　“明天，我杀人了。”

　　第 24 章

　　边星云会自首。这是他从一开始，那个夜晚坐在车里想了一宿计划好的。
　　“明天，我杀人了。”计划着，引诱这个人陪自己逃亡，其实就想制造杀人潜逃的假象。一路给李佳暴露行迹，也是在等着人来追上自己而已。但不想被抓得太早，如果侥幸，他真能去趟罗布泊就好了。
　　明天初中时那本课外图册里，有罗布泊“生前”容貌复原图，美得惊心动魄，过目难忘。
　　“真有那么好看？”
　　“那是之前，现在不了。”
　　“啊……”
　　“挺可惜的。”
　　“可是还是想去看看它现在是个什么样儿。”
　　“荒漠戈壁呀。”
　　“那我也没见过荒漠戈壁。”
　　即使是荒漠戈壁，边星云也没见过。如果非要跟自由告个别，有些东西他还是想见识下。计划之初，这是他想得到最奢侈的事儿了。而之后做梦都不会梦到，明天会对他表明心迹。
　　听到告白的时刻，悲恸、狂喜、感激综合在一起的结果，就是如愿以偿，美梦成真。明天吻他，如同长跑的拿到世锦冠军一样满足，他还有什么有脸要求多的？
　　该结束了。就是提早了一些。
　　“所以，我等着李佳来呢。”边星云已经哭过了，这会儿心平气和，语气放松冷静。
　　然而陈落石说不出话来。
　　自小带着边星云一起混大的，边星云撒没撒谎，坦不坦诚，他分辨得出来。听完边星云的叙述，陈落石脸上出现十分呆滞的神情。心内或因为浪来风袭得太猛，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理解不了边星云对明天这种骇人的爱。喜欢到为他背上杀人的罪名，喜欢到为他插了自己姐姐那么多刀，喜欢到丧失自我，喜欢了……就真停不下来的边星云……陈落石惧怕这样的他。
　　这份感情，曾经只看到边星云对着明天背影痴笑的陈落石，怎么也没猜到连根拔起是这么一个模样。
　　“我很可怕？我知道，我也讨厌自己。石头，我撑不下去了……”边星云露出了那么一个苦笑。
　　陈落石特别无力，看着面前这人自嘲。既然也知道自己没了出路，为什么还要自个儿瞎撑着呢。
　　双手撑着桌子，终于缓缓站了起来。陈落石视线漂移，十分无措，最后对着边星云的头旋儿哽咽了，“对不起……对不起，星云，我不知道怎么帮你了，哥不知道了……”
　　“……没关系，不怪你的。”
　　边星云心里觉得有点可惜，他想起当初他修着车，陈落石在旁边抄手看着的时候，两个人没有大的毛病，还可以没心没肺侃天侃地。如今他们两个却抱着亏欠过活，成为了这样手脚无力的人。
　　我不能再帮你去做让自己更难受的事了 。
　　好啊，那就不要做了。
　　“你就不要再对我感到抱歉了，从来都不是你的错。”
　　看向陈落石的目光那样温和，富含内容，说着：陈落石，你不要活在亏欠里了。
　　宾馆内，四人各呈各姿，明天死气沉沉地靠床头坐着；李佳倚着墙低头失神；泽仁坐在电视机旁的凳子上，局促地缩着身体；林海则倚着窗户看着外面，脸上神情十分淡漠。
　　明天说起了那晚发生的事情。
　　“我们吵架了。我喝得有点多，她不喜欢我喝多。问我是不是……”
　　“你是不是因为星云回来了才这么失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