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上唇间的蝶骨 (崎谷はるひ)

“虽然不过是形式而已，不过随着公司搬迁部署编制也会有相应的改动，你能理解吧？”
听着课长有点缺乏底气的声音，千晶点点头回了一句“我知道了”。不管是传达早已决定的变动的文书，还是形式上的申请时间，全都是浪费时间而已，这么想着，目光停留在文书最一面的一行字上。
（公司的搬迁地址……在山梨县啊）
刚刚将这张纸交到自己手上的课长，现在正在用毛巾质地的手绢一个劲儿的擦着额头上的冷汗。
不大不小的办公室里，每个人的桌子上面都放着笔电，然而在桌子的旁边，则堆放着大量的纸箱，里面堆满了私人物品以及各种文件、数据线等等东西。
“大概时间挺赶的……柳岛，你收拾的怎么样了？”
“在一点一点弄。”
千晶工作的 有限公司是一家综合网络贩卖公司。虽然并不算是规模非常大的那种公司，但是是以商品目录销售贩卖起家，近几年开始以网上销售为主，喜欢通贩的女性应该至少听说过一次这个名字。
千晶是这家公司的系统担当，换句话就是专职的程序设计师（ ）。但是实际上不只是程式，从网络的故障到电脑上的各种问题都有涉足，自己也觉得更像是万能兼职那样的工作性质。
十年前刚进公司的时候，正好是网络关联的事物啊 行业最大兴其道的时候，这家公司也因为看准了先机抢占到了市场，拖这个的福，即便是在不景气的情况下公司的业绩还算是昌盛的。
然而接着到来的这个被称为“一亿总宽带”的时代，却让情况产生了变化。过去最多委托的通贩单子被私营企业分走，各个公司都开始经营自己的网络直贩，海外的大公司也注入了新鲜血液，市场战打得越来越激烈了。
更雪上加霜的是百年难遇的金融危机在近几年席卷了全球，市场不景气的情况下，公司被迫缩小规模缩减经费，如今还不得不搬迁去租金更加便宜的城市。
“这公司搬家要搬的东西好多，真麻烦。现在不景气啊，这栋大楼都快租不起了”
和课长发呆时说的一样，现在的办公室位于琦玉县蕨市，几年前从东京北区转移过来的，更往前推的话，创立初期是在三田办公的，那个时期对千晶来说很陌生，千晶只知道，如果公司的业绩再下滑的话，公司就会搬去更乡下的地方去了。
上司有些没底气的一边偷偷观察着部下的脸色，一边开口问道。
“搬过去之后，也会随之发生人事变动，到时候你就是主管了，我想条件也不差吧”
让他难以启齿的原因是，随着升职虽然工资会上升一些，但不会再有加班费了，总体来说还是会减薪。
“你，你会答应的吧……？”
由于这次搬迁，有相当一部分的同事提出辞职，虽然那边也会有员工宿舍，对那些坚持想住在自己家里的社员还会补贴车钱。但是果然还是有很多不想离开东京生活的人在。
不过，对我来说倒是件好事。千晶勾了勾一边的嘴角笑了。
“我之前也有说过，我不打算拒绝”
“是，是吗，啊，不过幸好，柳岛是单身，没有女朋友会更方便一点吧”
对着还在叮嘱这叮嘱那的上司点点头后，那张有些发福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抹安心的微笑。中间管理阶层的上司因为这次搬迁和不少同事起了冲突，上层又一直催他给出结果，变成三夹板一样的上司似乎最近还犯了胃病。
“没关系的，请不要担心，不过要搬进员工宿舍的话，搬迁费用该怎么算呢？”
“会给出补贴的，不用担心，啊，不过，和你现在住的地方比起来，大概会变得相当不方便吧……听说你是和大学时代的朋友一起合租公寓对吧？”
上司知道千晶住在新宿最高级的地方，至于为什么可以靠公司微薄的收入住在那里，千晶也是用刚才的那个理由蒙混过去的。
实际上，在其中藏着的复杂扭曲的私生活，没有必要让别人知道。所以千晶才转移了话题。
“我只不过是要个睡觉的地方，一般的环境就足够了”
“啊，嗯。员工宿舍附近也有商店街，也不能算是很乡下的地方啦”
听到千晶的话终于放下心来的上司又擦了擦汗，对千晶点了点头。
终于还是，要到时候了——这样的想法突然涌现出来的同时，扎根在那华丽又残酷的新宿的男人，也一同浮上了脑海。
那个将千晶的十二年牢牢束缚住的男人，对这份调令丝毫不知情。
“请不要担心，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我不会给公司添麻烦的。”
白净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郁，不过眼前的上司没有注意到，只是松了一口气般地说。
“谢谢了，柳岛君，你真可靠。我想，山梨县肯定也没什么不好的”
上司终于露出了放心的笑容，千晶无言的点了点头。??
（不管在哪里都没有问题）
只要能从现在的生活中逃走就好，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长年以来都潜伏在千晶心中，现在自己已经累了。
“是啊，新的生活里总会有新的希望的”
千晶嘴上平静的说着，手却握成拳头，力气大到连指尖都快嵌入手掌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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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蕨市到新宿，坐电车需要将近四十分钟，运气好能坐上通勤特快的话，大约二十五分钟左右就能到了。?
对于在东京生活的人来说，算是相当不错的通勤时间了。而且千晶的上班路线和大部分上班族是相反的，所以电车也不是很拥挤。再加上千晶的工作有时下班是早上有时是中午，和通勤高峰没有什么关系。
然而，精神上却存在着无法估量的疲劳。
“累死了”
这一天千晶也弄到了早上才能回家，呆滞地眺望着晨曦下的新宿歌舞伎町，乌鸦围绕着路边的垃圾跳跃着，空旷无人的街道上，千晶慢慢地向前走去。
上午的歌舞伎町宛若一条死去的街道，到了晚上灯红酒绿的店铺，在朝阳的沐浴下，也只是一张张有些脏的招牌罢了。
酷暑时节已经过去了，上午的气温不高，也不会闻到汗臭味了，不过在街上茫然地走了一段时间后，晒着阳光的背部和腋下还是被汗水浸湿了。千晶并没有觉得热，有可能是因为刚才还坐在开着空调的电车里的关系。
住在都会里对季节的感觉也会变得模糊起来，千晶也都是靠百货商店的招牌变化来认识季节的，处于亚热带附近的日本近期四季很混乱，不过千晶能感受到的所有，早就已经变得混乱了。
鞋底传来的，是沥青和混凝土的感触。千晶是因为考进了东京的大学而从中部地区搬来的，初来乍到的那会，对这种硬邦邦的感觉一直感到很不可思议。
当然，家乡也是铺过路的，千晶的老家是从市中心开十分钟的车就能到郊区的小地方，高中位于郊区，上学路上好些地方都是凹凸不平的土草地，最麻烦的就是变成泥浆的下雨天。
十八岁来到东京的千晶，如今也已经三十二岁了。那些穿着弹力运动鞋走在泥泞小道上的日子，早已过去了十四年了。
同样的，也已经没有回家乡十四年了。如今反倒是忘记了走在土路上的感觉。
（其他还忘了什么呢
再也听不见虫鸣鸟叫，林间沙沙作响，自己走在这条被霓虹灯包围的街道上，无法逃离周围的电子器械音。
很久没有回老家去过了，或者应该说，以后也回不去了，因为害怕被知道自己和男人同居而一直在逃避的结果，便是错失了回家的机会，时不时的会觉得，不管家人还是朋友，自己都一无所有了。
自己现在开始考虑起这点来，恐怕就是已经累了的证明。
拖着沉重的脚步走着，那栋三十层的豪华建筑步入眼帘，虽然门口没有前台接待，但是那会让人误以为是酒店大厅的豪华装潢，让千晶感到更加的疲惫。
尽管自己没有问过房租的金额，不过曾经调查过和这里差不多得公寓，跳出来的数字比千晶一个月的薪水还要高得多，而且那还只是租借并不是买下来。
（买下来的话会便宜点的吧，做人都做到这种水平了，明明是个公寓为什么有两间厕所和浴室啊，真是搞不懂）
只是两个大男人住，有必要买这种复式结构的房子吗。对年收入最多五百万的中小企业职员来说，住在这种地方实在是太不适合了。
即使已经在这里住了十二年，在普通的家庭里成长的千晶还是无法习惯这个房子，自己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种环境里。
或者说，千晶总是想着自己总有一天会离开这里，所以也没有刻意想去融合进去吧。
（说到底，我就是条劳碌命）
千晶挺向往那个在山梨县里也算是郊区的员工宿舍的，老实说，比起现在住的地方，山梨县的一室户宿舍让千晶觉得更舒服。附近也有小型商店街，很平凡的住宅街，就算不能闻到草木清香，但比起这座不夜城，那里绝对更适合千晶。
（是个安静的街道吧。而且……那家伙也不会在）
这想法让千晶的胸口泛起了奇异的骚动，却也在同时升起一份踏实的平静。
那是可以从自己始终无法融入的环境中逃开的安心感，和即使感到奇怪，对于住了很长时间的地方也仍然会产生的留恋与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