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说:“而且那个王立力我完全没听过,他的人品我也不清楚。你就因为看过他的几部电影就崇拜他,非要跑到他身旁鞍前马后?”徐盛尧越说声音越冷,“钓钓,你从小到大,我什么时候舍得让你为我端过一杯水,削过一个苹果?现在你却让我同意把你送到一个艺人身边,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叶帆没想到自己的选择居然会让哥哥产生这么大的反应,而且后面那句话……怎么听上去有些酸溜溜的?以前只听说过闺蜜之间有独占欲,没想到亲兄弟之间也会这样。
他反思是不是自己做的不够多,冷落了哥哥。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进步的非常大了,而且回国后做的事情都是在帮哥哥忙,他现在想要一份工作——虽然动机不是很纯——为什么哥哥就不同意呢?
兄弟俩莫名其妙的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陷入了冷战,就连大年三十的年夜饭都气氛僵硬。
本来徐家就人丁稀少,饭桌上只有他们兄弟两人和劳苦功高的管家,结果两位男主人还互不理睬,管家一个人努力半天都不能挑起话题,到后来他也放弃了。徐家像是再一次回到了叶帆的叛逆期,整个房子都变得冷冰冰的。
不,也不能说是冷冰冰。因为徐盛尧还是会关心叶帆一天喝了多少水、有没有出去运动,叶帆也会在意哥哥有没有熬夜看文件、睡前还喝不喝红酒,但是他们两个人彼此之间不说话,有什么事都是让佣人代为通传。
这一屋子的人都看不懂他们兄弟俩这到底是在搞什么把戏。
大年初二,小墨的爸妈带着小墨来访。
去年年底,叶帆在看电视时得知当天是圣诞节,他猛然想起在上辈子的同一时间,那栋震惊国内的拐卖儿童案件。受害儿童家境极为优渥,在孩子丢失的当天就发布了高额的悬赏公告,但这样却让犯罪分子从中看出了“商机”,拐卖改为勒索,在从孩子亲人手里榨取了巨额赎金后,给出了“孩子在某某深山里”的信息。当警察赶到时,犯罪分子早已逃之夭夭,留下的只有孩子饱受虐待的遗体……
因为此案件手法残忍、受害儿童家里又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很快就有好事者贴出了受害人家里的情况。孩子的爷爷和大伯都是有名的书画名家,而父母则是研究环境生态的科研人员,当时他们本在海外科考,孩子出事后第一时间赶了回来。
这些悲伤至极的经历在叶帆的插手下已经改变了轨道,小墨不再是新闻中那个皮肤青紫布满伤痕的尸体,而是一个又蹦又跳、伶俐听话的生命。
他有着笑起来弯弯的眼睛和白嫩嫩的皮肤,让叶帆看着就打心眼里喜欢。小墨年纪小,面对生人有些腼腆,但是面对已经和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叶帆特别亲近。
门一打开,这个小家伙就张开双手扑向叶帆,像是一个腿部挂件一样四肢并用的坠在了他的腿上。
小墨的妈妈说:“小墨啊,要有礼貌,妈妈教你怎么说来着?”
小墨歪头想了想,用软糯糯的声音一字一顿的说:“干爹,春节快乐!”
叶帆听了大窘,他抱起软萌可爱的小墨,先在他脸上亲了两下,又向小墨的父母推辞:“我帮了他只是举手之劳,上次就说了不用让他认亲……”
小墨的爸爸是个不善言辞的科研人员,一点不像他的哥哥和父亲那样八面玲珑。他固执的说:“应该的、应该的。那些人贩子心太脏,要是小墨被抱走了不知道会受什么虐待,您救了他就是给了他第二次生命,让他教您一声干爹是应该的。”
叶帆被他们谢的脸上通红,觉得自己并没有他们说的那般好。
几个人站在门厅推辞一个称呼问题,徐盛尧看不过去,招呼他们进客厅休息。
叶帆胳臂骨折过,即使好了也不能长时间拿重物,胖乎乎的小墨压得他手疼,徐盛尧很自然的伸手从他怀里接过孩子。他让小墨屁股坐在自己的胳臂上,双臂环住自己的脖子,而他的另一只手则放在小墨的后背上,顺着他的脊背抚了抚。小墨本来有点怕这个看上去很严肃的叔叔,但被徐盛尧舒舒服服的一抱,顿时忘了恐惧,开开心心的把下巴搭在徐盛尧的肩膀上,“居高临下”的看风景。
小墨的妈妈很惊讶:“没想到徐先生您这么会抱孩子,我老公力气太大粗手粗脚,每次都把小墨抱的不舒服。”她老公被她批评了,也不辩驳,就在旁边嘿嘿傻笑。
徐盛尧道:“抱多了就会了。”
……奇怪,明明这句话并没有宾语,怎么叶帆听着就那么开心呢。
客人上门,小黑狗挠挠听到动静奔出来欢迎。现在它已经有将近四个月大了,比最初小墨遇到它时大了好几圈,现在个子都到小墨胸口,人立而起时甚至比小墨都要高。小墨哪想到自己惦记了一个多月的“好朋友”变化这么大,刚看到时吓得只往后躲,还好狗狗聪明,闻到熟悉的味道主动过来舔他,没过一会儿小墨就追着它后面满屋子乱跑,嘴里不住喊着“挠挠”、“挠挠”。
趁着他们一家三口在逗狗,叶帆赶忙把徐盛尧拉到一旁。
“哥……”他小小声叫。
徐盛尧看着他:“不冷战了?”
叶帆委屈极了:“是你先不跟我说话的。”
“我不跟你说话你就不跟我说话?”
“你不跟我说话我凭什么跟你说话?”
两兄弟车轱辘话来回说了几遍,忽然同一时间停了口,然后一起笑出了声。叶帆笑起来是那种夸张的没心没肺的大笑,笑得眼泪都迸出来,徐盛尧笑起来就没那么夸张,只是一边扭过头一边低声笑,眼角的淡淡细纹都染上了一丝快乐。
“真是幼稚。”也不知道徐盛尧这句话指的是哪一个。
“哥,你借我点现金吧。”叶帆厚着脸皮说:“我哪想到他们会让小墨叫我干爹?我准备的红包是以叔叔身份准备的,他叫我一声干爹,这压岁钱估计得翻几倍。”
徐盛尧无奈,就知道弟弟服软肯定是有原因的。“既然是‘借’钱,你打算怎么还?”
叶帆忙说:“等我能赚钱了自然就能还上了。”
“你什么时候能赚钱?”
“当然是等我有工作了……”
绕来绕去,叶帆居然把话题绕回来了。徐盛尧现在最不想谈的就是这个话题,他不明白他给钓钓安排的很好的工作为什么不去做,偏偏要去做被人使唤的艺人助理?他弟弟从小锦衣玉食,哪能让他给别人端茶送水。
两人都知道这个话题是地雷,一碰就要炸,于是很有默契的停下来没有继续深谈。
叶帆上楼去哥哥的卧室取现金,徐盛尧则留在客厅里招呼小墨一家三口。小墨的爸爸来之前,被父兄耳提命面了好几遍徐盛尧的身份,让他一定要谨言慎行,不要愣头愣脑的得罪了大老板。
现在几人这么近距离的坐着,小墨的爸爸都不知该说什么话题才好,想了半天,他没话找话:“我看到您家客厅摆了一个司南,您也喜欢地理吗?”
“……那是我弟弟出生时,家父给他打造的金勺,喻义为‘掌上金勺’。”
“哦……”
沉默。
“上次、上次提供给您千岛之国的数据资料,有帮上忙吗?”
“帮上了,你们科考团提供的资料很及时,帮了我们很大忙。”徐盛尧感谢道,若不是他们的研究资料,自己可能就要在那个千岛之国的酒店项目上栽跟头了。
“哦……”
沉默。
徐盛尧看出他不善言辞,主动与他寒暄,问他们这次回国是不是因为科考任务结束了。
小墨的妈妈忙说不是,这次只是春节回国休息,过几天就要飞下一个地点。
他们夫妻俩一人是地质学家,一人专攻生态,经常一出门就是好几个月。小墨已经习惯了只能在视频里见到爸爸妈妈,非常乖巧听话从来不会哭闹。
“真是太辛苦了。”徐盛尧由衷的说。
“辛苦虽然辛苦,但毕竟是我们自己选的路,我们喜欢在大自然里做研究,没有那么多的杂事与杂念。虽然有些亏欠小墨,但我相信等他长大后,知道爸爸妈妈的工作有多么重要,他肯定会为我们自豪的。”提起自己的研究内容,小墨的爸爸变得滔滔不绝起来。
徐盛尧问:“我有个冒昧的问题……就我所知,您的父亲和兄长都是书画名家,您为什么走上地质这条路呢?他们没有说过希望您能继承衣钵吗?”
小墨的爸爸挠挠头:“有是有啦。我从小就开始拿毛笔,可是我的兴趣真的不是这个。我爸爸一直希望我能学文学史,以后钻研书画,他为我考虑,觉得我有天赋,苦练一段时间就能出成绩,而且在家里安安稳稳的写字画画,可比每天背着几十公斤的仪器在山里打滚轻松多了……但是我哥就很理解我,他也是家中第一个支持我学理的人。”
他又说,他哥从小就对他很是疼惜,就连练字时都是大手握小手一撇一捺的教他。他选择放弃书画之路,他哥其实比谁都难过。但因为他们是兄弟,他哥尊重他的一切选择,毕竟用家族的条条框框压住一个人的天性是非常错误的。他哥相信每个人都有各自不同的发展道路,不能因为“对他好”这个想法就扼杀掉其它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