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是近来才从日本人手中买下工厂，如今的管理模式上还处在从日企向中企过度的阶段，所以日企留存的管理痕迹尚且明显，他们的专车驶入厂区后，前来迎接的工厂当地管理层还是习惯性的日式鞠躬，说话间也是频频颔首。
见他们这么客气，白佳诚也忍不住回敬他们点头哈腰，仿佛少鞠个躬，都亏待人家了。滕翊对此有些无奈，只好耐着性子倒回去把卡在门口没完没了的他拽回身边，“适可而止，习惯就好。”
步入会议室，各部门分管已经齐聚一堂，见他们进来便齐刷刷站立鞠躬。滕翊回以礼貌性的鞠躬而后示意大家坐下来。白佳诚从前在SENSATO只是个小职员，哪里见过这种大场面，这里面的人名片拿出来都是资历压他好几头，里面也不乏比滕翊年长的，却个个都要听命于滕翊。
当领导就是好！啧啧！
接下来就是例行会议时间，滕翊按照Checklist，先和技术部门继续之前的审查提问，然后是生产部门，下午则轮到质量部门。从APQP到D-FMEA再到P-FMEA，不同的项目，不同的产品，不同的系列，他都悉数熟知于心。白佳诚对照着文件查阅都没有他直接从大脑中调取得快而准确。
白佳诚也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滕翊这次出差带一个助手就能处理这么大的审核工程了，实在是因为他一个人可以抵这一屋子的人来用。
难怪欧隽坤那么喜欢他。
当然，能者多劳，他终究不是神，所以虽然白天工作时全神贯注精力充沛，可昨晚沾床就睡，可见用脑很多，确实是累。
午间休息的时候，白佳诚终于能喘口气玩上手机了，可是这里居然为了高级别的保密性屏蔽了手机信号，WIFI更是特殊加密，没有一定级别无从获取，普通人更是不能破译。除了能本地听听歌，完全是块板砖。正当他垂头丧气，滕翊把自己的手机推到他的便当盒旁，“拿去用吧。”
白佳诚一看就乐了，“哇！恩人！”
滕翊含笑看着他玩。
吃水不忘挖井人，白佳诚玩了一圈后心满意足，打开手机上的本地记录本，打了几个字在桌子下递给滕翊看。
“我以后会好好疼爱你的?”
“憨囝。”
白佳诚另起一行，继续写：“小乖乖覅害羞嘛~(～￣▽￣)～”
滕翊拿回去写道：“那就从今晚开始吧。”
“也是要看心情！”
“阿诚这就耍赖了？”
“<(￣︶￣)↗错！阿诚天字一号讲诚信!”
趴在会议室大桌子上面午睡半小时后，白佳诚起来去了趟洗手间，只是去得有点久。
等他回来的时候，便跟滕翊感叹洗手间隔间设计得真人性化，还带花洒！在隔间里面冲了个凉，也是神清气爽！
滕翊讶然，神情复杂地看向他：“你用那个花洒冲凉了？”
“我倒是想啊！可是那个管子长度还差一截。”
滕翊稍稍松了口气，“那不是冲凉用的，而是遵照当地人的宗教习俗给他们用来净手净脚甚至……替代卫生手纸用的。”
嘎？“幸好……”
“幸好你没急着实践上身。”滕翊接着说，“而且我们住的酒店浴室里也有这个，没发现么？”
白佳诚：“当时在酒店里，我就觉得那玩意真有可能是洗澡用的啊，如果几个人都要同时洗澡，个么多一个花洒也好分配分配。”
“几个人同时洗澡？”滕翊听到这里顿了顿，反问道：“你以前有和其他人一起在酒店洗澡？”
白佳诚理所当然地点头：“有……啊。巴西世界杯的时候我跟着英国同学凑热闹去酒吧看球，散场晚了，他们又喝多了，我就帮他们在就近的街区开了房，三个人凑合挤了一晚。他们俩醉醺醺地非要挤进去洗澡，为了抢花洒差点打起来，那我只好进去拉架，但是他们搞了我一身水，也是麻烦啊！后拉干脆脱了和他们一起洗咯。”
滕翊屈起手指，发白的关节在桌面上无意地敲击了三下，脸色也沉了下来，两个高大的洋人醉汉，和一个主动把自己剥光了的白佳诚出现在暧昧的浴室里，只是想象着那样的画面，就很难心绪平静，这孩子的心究竟有多大？竟然如此地毫无戒心？滕翊越想越是吃味，甚至微恼，回望向白佳诚的眼神也是透着寒意，“类似这样的事我不希望再有下一次。”
白佳诚觉得滕翊这反应有点大，只好小心赔笑说：“你放心好了，一般也不太会这样啦。”
显然白佳诚这态度不像是认识到潜在的危险性，滕翊又补充道：“白佳诚，我是在认真和你说。”
“我也是在认真回答你啊，我是有分寸的。大家都是同学，又是大男人，经常一起玩的那种伙伴。我又不可能跟陌生人这样啦。”
“越是熟人就越容易……”
还没等滕翊说完，白佳诚就崩不住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懂了，越是熟人就越好下手！”
“笑什么？”
“因为我想到了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然而这个笑话之于滕翊并不好笑。
他承认，当初由于自己和白佳慕的好友关系，对白佳诚完全是非分之想，甚至他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为此陷入自责，可在白佳诚答应和他交往之前，他一直在努力约束自己的行为，尽量不去给他造成困扰甚至骚扰。而现在他们讨论的事情与此可以说是截然不同的，眼下却被白佳诚当成儿戏一样去调侃，心里并不好受。
“我一直很喜欢你现在的样子，可有时候又希望你能再成熟一点。”滕翊并不喜欢争吵，说这番话时，他稍微掂量了一下措辞，怕说重了会伤到白佳诚。沉默了一瞬，在撂下这句话后，他走出会议室寻了吸烟室在僻静的角落里独自冷静。
看到滕翊是这样反应，白佳诚也意识到了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虽然，他真的觉得自己只是在轻松地开个玩笑，而且滕翊对于他对自己自我保护意识的担心也似乎过虑了。
他其实也是出于好心想把气氛活跃起来。可他在那一瞬间还是忘了，这个话题其实也是滕翊的痛处。如今两人的关系虽然在滕翊父母和自己哥哥那里默许了，可爸妈那边还并不知道他们的事，滕翊从小到大在爸妈那里的形象一直很好，如果让他们知道滕翊其实是gay又掰弯了他们的儿子……
白佳诚此刻能想到的最坏的结果就是滕白两家再无来往。
他们的未来明明还没有着落，他却在此时戳滕翊的痛处，这……想到这里，他很想抽自己一个大耳刮子。
打开会议室的大门，由于是午休时间，走道里只有寥寥几个职员或工人行走，却不见滕翊的踪影，他对这里也不熟悉，怕瞎跑坏了这里严格的管理规定，只好又退回去坐着。滕翊的手机还落在他这里，他无从联系到滕翊，只能拿起来继续玩。可是亮屏时，手机显示要输入密码，总共四位数，他不假思索地输入了自己和滕翊的出生年，居然就进去了……
虽然和想象中的一样，可还是感觉一股暖流缓缓涌了上来。
白佳诚继而发现，滕翊手机通讯录里的第一个联系人正是他。曾经在英国出差的时候，他的名字被设置成“憨囝”，现在没有做大的改动，只在前面加了个“a”，变成了“a憨囝”。排在二三位的是加了“a”前缀的滕翊父母名，排第四位，也是最后一个有“a”前缀的是欧隽坤，滕翊和他共同的老板。
白佳诚从没想过，一个小小的字母“a”有朝一日也会给他带来这样无与伦比的感动。相比之下，他在自己手机里给滕翊设的名还是曾经赌气的产物“户部尚书”。一手一台手机，放在一起，白佳诚有些赧颜，想了想于是给改了。望着自己给滕翊新起得来电名，白佳诚咧开嘴笑得很开心，忍不住甜蜜地念了一遍，又把自己的手机凑到面前亲了一下。
午休结束前，滕翊抽完两支烟回来了，身上散着淡淡烟草香气混合了Armani Attitude，精致优雅之中又蕴含着若有若无地清冷感，白佳诚被属于他的气味招惹得有点儿恍惚，呆了呆，这才想起来向他表达刚才的歉意。
“没事，你不用道歉。自己想明白了就好。”
“嗯嗯。”
滕翊想起白佳诚并不喜欢烟味，便解释说：“其实我烟瘾不重，只是偶尔抽抽，也在考虑戒烟。”
“呃……你不用特意戒烟，偶尔抽几根我没问题的。”
滕翊揉了揉他的头毛，“谢谢囝囝体谅，我也会尽量少抽的。”
“好呀好呀！”
滕翊似乎是消气了？可是这种相敬如宾的气氛还是让白佳诚感觉不太舒服。滕翊也没有给他胡思乱想的时间，跟他交代了下午的工作日程，强调了一些注意事项。于是一个下午几乎都在繁忙的工作中度过。
临下班还有一个小时，滕翊的高效处理为他俩争取到了提前收工的福利。滕翊解散了陪同的高管，只带了白佳诚轻装上阵在厂区里随意视察走动。
在厂区里穿梭时，白佳诚眼尖发现了一个SENSATO内设的小超市，转身拍了拍滕翊的肩膀，“今天好热，渴死我了，要不要吃冰激凌啊？我请客！”
滕翊挑眉，点头道：“好啊。”
令人惊奇的是，这个超市里居然还有中国货，什么康帅夫呀老干婆呀，虽然货量不大，但都在一眼能看得见的地方摆着。而冰激凌里也有尹利牌的，在异乡看着就亲切。各种口味的白佳诚都想要，但是理智告诉他，只能选一种哦！不然会化掉的！最终只好选定付钱，头上裹着漂亮丝巾的收银小姐却只是微笑着摇头，操着口音很重的英文对他说：“sorry, no dollar here. Rupiah or card pleas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