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不用管他。”霍司明摸了摸她的小辫子,窦宁便靠到他身上,不知是睡觉还是学着看桌子上密密麻麻的文件。
窦泽回来得不太晚,换鞋的时候霍司明刚把晚饭摆到桌上,窦宁坐在婴儿座椅上等开饭。窦泽脱了外套走过来,问:“豆豆呢?”
“哥哥生气了。”窦宁细声细气地说。
窦泽过来抱住她亲了亲脸,说:“亲爸爸两下。”窦宁便嘟着小嘴亲了他两口。
“怎么回事儿?好好的怎么生气了?你骂他了?”窦泽到盥洗池洗了洗手,问霍司明。
霍司明便把事情的经过对他讲了一遍,一边喂了一块橙子到他嘴里。
窦泽一边嚼橙子一边说:“这小子最近脾气见长啊,都敢跟你摔门了?”
“青春期。”霍司明说了一句。
窦泽说:“那也不能跟长辈摔门啊。”他嘴里这样说着,擦了擦手,往楼上走。
霍启安房间的门锁着,窦泽拧了两下没拧开,他敲了敲门,说:“豆豆,是爸爸,开开门。”
过了一会儿,屋里传来拖拖踏踏拖鞋擦地的声音,霍启安红着眼睛撇着嘴过来开了门,大高个子见到窦泽委委屈屈地说:“你也过来帮他说话。”
窦泽一边进去关上门,一边说:“帮谁说话?那是你爸。”
霍启安哼哼了两声,像头驴似的往床上一卧,背对着他不再搭理。
窦泽看着他:“你不想听我也得说。”窦泽拍了一下他的屁股坐到床沿儿上,说:“你爸一句也没骂你,凭什么就得让你摔门?还当着你妹妹的面,也就是你爸脾气好,要我就得追过来揍你。”
霍启安翻了个身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流了满脸泪:“我都够伤心了你还骂我。”
“伤心怎么了?会流眼泪、年纪小就能伪装弱者博取同情了?不对就是不对,就是得挨骂。”窦泽一边递纸巾给他一边说。“现在我跟你爸骂你的还是好听的,将来你要是真当了明星,人家骂你的才算狠,不仅骂你,还骂你全家。”
霍启安擦干了眼泪,梗着脖子说:“就咱们家这条件,我又不是非得凭高考才能出头,干嘛非得让我参加高考?”
“嘿?咱们家什么条件?你跟我说说。”窦泽坐直了身体,看着他:“我刚刚才发现你这个思想很有问题啊,谁跟你说得家庭条件好就不用努力了?你要是这么想,以后每个月零花钱减半!等你读大学,我跟你爸只出学费,剩下的你自己奋斗去!”
霍启安便跟他对上了:“那你让我去当明星,以后连大学学费也不用出了!”
霍启安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跟他杠着说话,把窦泽气得不轻:“你这孩子……”
霍启安撂完狠话就把自己埋进被子里装死,窦泽做了个深呼吸,吐出一口浊气说:“站起来!”
小伙子堵着气从被窝里爬起来,光着脚站到床边,撇着嘴,大有站就站谁怕谁的架势,他眼睛斜向上看着天花板,听见窦泽说:“你确实不必像其他寒门子弟一样靠高考出头,可你除了出身这一点,比别人高明到哪里去了?你有什么才华?竟敢大言不惭地要去当明星?”
“上个月才答应了你爸要好好学习,怎么?卷子多了不想做了?压力大了,不能像原来那样轻轻松松就考到班级前几名了,干脆就不做了是不是?吃不得苦,没有血性,一点困难就撂挑子,大人说你两句就摔门,你爸爸从小那么宠着你,脾气上来了也可以直接顶他一个跟头是不是?小姑娘们夸你两句帅你就找不到北了,连爹都可以不认了是不是?霍启安,你真是好样儿的!我都不知道自己把你教成这个样子!”
霍启安的脑袋慢慢低下来,自尊心却还是强撑着不退缩。
窦泽看着他:“你以为娱乐圈只是有一张俊脸就能吃遍天下的?你以为你一进去就能赚钱?恐高症吊威亚、三伏天穿棉袄、腊月寒冬下水、为了一个小角色要跟制片人导演说多少好话做多少看不见的交易、不听话被公司雪藏一分钱收入都没有的也不在少数……这都还只是冰山一角,就算你受得了这个,能受得了别人的冷言冷语?你去那些明星的微博底下看看,有多少人夸他们,就有多少人骂……最怕的还不是这个,而是你小小年纪进了那个大染缸,万一学坏了怎么办?!”
窦泽喘了口气,停了一会儿,闭了闭眼睛,才继续说:“也没说不让你当明星,就是高考完,等一年,怎么就一年都等不得?你是急着去干嘛?”
“机会来了就要抓住。”霍启安低着头说,虽是顶嘴,语气却是服软了。
“你爸都说了,你想当明星,随时都可以,连团队都给你组建好,不比那个什么小破公司强?”他累了一天,回来连饭都没顾上吃,就来教育霍启安,还被顶得肺疼。窦泽自己给自己顺了顺气,说:“我就说这么多,你从小到大想做什么课外活动爸爸都没管过你,就管你这一次,你听就听,不听也就这样。给你一晚上的时间冷静,明天早上上学前,去跟你爸道歉,一会儿下楼吃剩饭。”
半夜等家人都回房睡着了,霍启安才饿着肚子偷摸到厨房吃剩饭,却不算剩,全是吃之前就拨出来的,在保温桶里码好了温着。
一年后,霍启安考上央戏表演专业,开始了娱乐圈的奋斗之旅。
第七十章 番外五
暮春之初,暖风熏人。
燕大校园的绿化做得不错,到处是参天的树木和绿色的植被。
霍司明应一个老同学的邀请,作为成功人士来燕大的商学院做演讲。那天他身边没跟什么人,把车子停稳之后徒步沿着路标去找报告厅。
窦泽就在这个时候猝不及防得出现了,一身被汗水湿透的篮球服,扎眼的亮黄色,骑着一辆小电驴,直直朝着西装革履的霍先生冲过来。“嘿!哥们儿快躲开!这车没铡!”这车是他室友的,据说从初中就开始骑了,膘肥体胖的摩托车款,当初买得时候极其拉风,但现在……贵妃迟暮,不仅各项身体指标下降,而且还因为心宽体胖,刹车形同虚设,捏到底也是一往无前地向前冲。
他晃着车头想让开,奈何车把松懈车头却是稳固得锈在一起,好不容易挪开一点儿,前面那人竟然也朝着他躲开的方向挪了一步。这哥们儿是小脑发育不健全吗?窦泽一边腹诽一边喊了一声:“卧槽!”然后砰地一声把人撞倒了。
身高一米八九小脑发育不健全的霍总,差点被一辆电动车撞飞,他倒在地上反应了一会儿,心想这人是想当无脑言情剧的女主角吗?
一直到撞了人,那车还不知反省,蹿出去几米远之后才停下来。窦泽跳车赶回来,见霍司明扶着膝盖坐在地上,赶紧去扶他:“哥们儿你没事儿吧?”
两人凑得近,男孩儿身上清新的皂荚香气和运动后的汗味儿混合在一起,绕在霍司明的鼻尖,霍总那颗三十年如一日禁欲的心,突然就在这一刻荡漾了。他抬头对上窦泽乌溜溜的大眼,年轻人眉目清秀干净,霍总的心肝又颤了一下,想,倒是有些当傻白甜的资本。
窦泽瞪着大眼皱着眉问:“大哥,您有事儿没?我送你去医务室?”他也看着霍司明,心想:西装革履不像碰瓷儿的啊,骨头有那么脆?这一下就给撞裂了?走不动了?
霍先生如梦初醒般,舔了舔嘴唇,在他的呼唤下回了神,撑着柏油路站起来。校内绿化好,路边灰尘少,倒也不显得特别狼狈,窦泽弯腰帮他掸了掸腿上的灰,温厚的大手碰到霍先生二十多年来清心寡欲的腿部肌肉,让那里一下子绷紧了。
“大哥,不然你坐车上,我推你去医务室吧?”窦泽见这人半晌不说话,还当他是个哑巴,又说:“要是不行,我们学校旁边也有医院……”穷学生犹豫着补充。
霍司明摇摇头,状似冷淡地说了一句:“不用了。”
窦泽却怕他将来讹人,学校里到处都是监控,肯定有记录。便坚持:“还是去看一下吧,万一出什么事儿,别留下后遗症。”他拍了拍车座:“上来吧。”
霍先生一辈子也没坐过这么廉价又古朴的交通工具,两眼扫过着贵妃娘娘的车身,有些为难。窦泽却以为他害怕,说:“没事儿,你要是害怕,我就不骑,推着你。”
霍司明又盯着他那双清澈见底的大眼睛看了一会儿,最终竟然一迈腿真的坐上了。西装革履的总裁坐上小电驴,一下子就变成路边的推销员,还是特别傻的那种。
窦泽推着贵妃,贵妃驮着霍司明。年轻人就像伏尔加河上的纤夫,半天只挪了不到十米。霍司明看着窦泽艰难的样子,叹了口气说:“你把我放到一号报告厅就行了。”
“您也去看青年企业家演讲啊?我跟你说,没什么可看的,都是一群花痴小姑娘恭维出来的,你长这么帅,去看他干嘛?”窦泽一边走一边说,洋洋自得的样子显得那么的无知可爱。
“……”霍司明无语地沉默了一会儿,又说:“你骑上来开慢点吧,不然等到医务室天都黑了。”
“我不是怕你害怕吗?”窦泽嘻嘻笑笑,长腿一迈坐上来,拧了一下车把,贵妃娘娘啾得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