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雪欢看着眼前的女子微微一怔不得不说她儿子的眼光还是不错的,王络秀的声音非常好听,清脆悦耳。从刚才的举止来看,还很得体识礼。模样就更不必说了,气质清雅脱尘,很难想象她是歌姬出身的。
不过现在的官妓、家妓都是往这方面培养的,不仅知识渊博、长袖善舞,模样、身材都是一等一的。总而言之就是男人喜欢什么样的女人,这群命不由己的女人就只能变成什么样来取悦他们。
若是从前的卢雪欢对王络秀必然没有好脸色,然而如今的她却对其多了一丝同情和怜惜。
卢雪欢道:“咱们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你唤我一句‘婆母’就成。”
王络秀微微一笑:“听闻婆母性情温和、对待晚辈十分宽厚,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卢雪欢被夸了一通,心里有些高兴。
“想必这位是姑子北顾吧?”
虽然覃如意也换了一身道服,但王络秀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苏北顾来,——除了她见过覃如意之外,也因苏北顾的气质超尘脱俗,妥妥的得道高人形象。
苏北顾跟王络秀无冤无仇,但也不是很亲近,道:“唤我苏道长就好。”
王络秀从善如流地改口:“苏道长。”她注视覃如意,佯装初次相见,“这位是?”
“你应该知道我的。”覃如意促狭地道,“覃如意。”
王络秀微微一笑:“原来是覃娘子。”
卢雪欢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便主动去抱襁褓中的孩子,道:“这是我的孙女?”
“是,因为生于元宵,故而小名元宵。”
“让祖母抱抱~~”卢雪欢抱着孩子,喜不自胜。
尚在安睡中的孩子被她这么一抱就醒了,顿时不满地嚎了起来。
卢雪欢手忙脚乱地哄她,但怎么哄都哄不好,只好把孩子交还给王络秀。后者抱着女儿轻声地哄着,一边哄,一边轻轻地拍着她。
出乎意料的是,女儿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安静下来。王络秀有些不解,她才喝过奶睡下没多久,怎么会哭得停不下来?
卢雪欢有些惭愧,觉得兴许是自己惊扰了孩子,又或者是孩子回来的路上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她把苏北顾拉过来:“北顾,你快看看孩子是怎么了?”
苏北顾哭笑不得,她没有带娃的经验,怎么会知道孩子怎么了?
不过她还是将小侄女接了过来,想了想,给她渡了点灵气安抚她。结果这一招十分管用,她不哭不闹了,反而巴巴地看着苏北顾好会儿才打了个哈欠,重新睡了过去。
“果然还是北顾有办法!”卢雪欢道。
苏北顾将孩子还给王络秀,问卢雪欢:“娘准备如何解释王娘子和这个孩子的来历?”
卢雪欢一噎:“这……”
若直接说王络秀是苏南城的妾,那王络秀先出家,后还俗改名换姓、光明正大嫁给苏南城的计划便落空了。若是不坦白,那也无法解释这个孩子的来历。
“苏南城是如何与你说的?”苏北顾又问王络秀。
一旁的苏烂拿出苏南城的书信,道:“郎君的意思是,让王娘子以‘丧夫后来投奔大娘子的远房亲戚’的身份暂时住在苏家,孩子的身份先不用对外解释,将来再说这是他的女儿就行。”
卢雪欢:“……”
丧夫,这不是咒他自个吗?
她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对王络秀说:“只能这样了,你先住着,剩余的事再徐徐图之。”
王络秀便带着孩子住进了苏家的宅子里头。
夜里,王络秀给女儿喂完奶后,又把女儿哄睡着了,才轻手轻脚地出了门。覃如意早已在外间久等,见到她出来,笑了笑,明知故问:“孩子睡着了?”
王络秀颔首:“睡着了,不过我不在身边的话,她很快就会醒,所以有什么不妨长话短说。”
覃如意道:“是你想见我,而非我想来见你的。”
王络秀问:“你既然对官人无意,又早早地与他和离,何以对我仍有这般大的敌意?”
“虽然我们常常互相通信,你给我透露苏南城的近况,我保证不会跟你抢他,也不会去打扰你们,但并不代表我与你便是友好的关系。”覃如意道,“首先,你明知他已有婚约在身,却仍接近他、引他主动花钱为你赎了身,这注定你会触碰到我的利益,基于这一点,我就没必要对你客气。不管我是否钟情与他,都无法改变这一点不是吗?”
王络秀闻言,沉默了一瞬,叹气:“是我的错,你要如何才能原谅我?”
覃如意摇头:“我跟他没有丁点关系了,谈不上原谅不原谅。”
她的态度很是矛盾,但王络秀并没有因此而感到愧疚或轻松,她只是微微一笑,毫无心理负担地问:“你当时那么坚决地和他和离,原因是什么?”
“你没必要知道,这与你无关,不是吗?”
王络秀道:“他们说你想出家,但我不相信你能割舍掉红尘俗世中的人和事。可你如今不仅没有回覃家,反而仍在苏家,总不会是为了婆母,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了,你是为了苏道长。”
覃如意眉头一挑:“你这说法很大胆嘛。”
“我在欢场上,什么没见过?”
覃如意不吭声,让她自己猜去,不过在她看来,却是默认了这个答案。
双方没有就此而展开讨论,反倒是讨论起了如何给王络秀更换身份的事。
首先可以让王络秀以建州流民的身份去找家道观来出家,待满一年后,获得了寺观户的户贴,再还俗立女户,这样一来身世便清白了许多。最后找媒人登门说媒,就可以明媒正娶了。
不过王络秀出家后,她的女儿要如何处理,这是个问题。
……
尽管王络秀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孩子的啼哭声是瞒不住左邻右舍的,很快,苏家住进了个带着孩子的陌生女人的消息不胫而走。
覃家人知道这女人是苏南城的妾,那孩子是苏南城的女儿,他们十分膈应这对母女,但从未对外透露过半分,因而卢雪欢对外说王络秀是她的远房亲戚时,相信这套说辞的乡民居多。
但仍有一些人发现了王络秀是和苏烂一块儿出现的,而苏烂向来都是在苏南城身边伺候的,他们一同出现,不正是说明了王络秀之前极有可能跟苏南城在一块儿?王络秀又是建州来的,苏南城正好在建州任职……
于是很快便传出王络秀是苏南城的妾,那个女婴是苏南城之女的消息传了出来。
卢雪欢对王络秀道:“再这么下去,计划就行不通了,不能再拖了。”
王络秀有些舍不得女儿,卢雪欢道:“孩子交给我养就成,你若是不放心,我便常带孩子去看你。”
王络秀这才应承下来。
王络秀出家的道观是苏北顾推荐的,她如今在周围一带的道观中也算是小有名气,所以她说王络秀的户贴在来潭州的路上丢了,又因路途遥远而无法回建州补,只能按流民的身份求道观收留后,该道观的观主并没有太为难,便应下了。
当然,苏家是给了钱的,而且有苏北顾提供的灵米,观主觉得养一个闲人也并非什么难事。
苏北顾的灵米除了自家食用和给覃家之外,也供了一些给太真观,原本这只是她与太真观之间的秘密,但是太真观不小心让来挂单的道士知晓了灵米的存在,于是这事便在各大道观之间传开了。
有些道观不相信所谓的灵米,有些则相信,这所道观的观主与太真观的堂主相熟,在她的百般追问之下,堂主无奈说出灵米都是从苏北顾那儿买来的真相。
苏北顾一开始只肯卖少部分灵米,如今她有求于人,自愿卖给观主更多灵米,观主岂会放着这么好的机会不要?
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王络秀很快便换上了道服在道观里清修,而卢雪欢、苏北顾及覃如意便开启了带娃的艰苦生活。
小元宵其实很好带,只不过母亲不在身边,她有所感应,心情自然是差,闹腾了两天,每次都得苏北顾给她渡灵气才能安静下来。
久而久之,她就赖上了苏北顾。也不是说要苏北顾时刻待在她身边,而是吃饭的时候必须要苏北顾在场,不然她就不肯乖乖地喝羊奶和稀粥。
后来她发现稀粥的味道跟苏北顾身上的味道相似,这才逐渐改掉对苏北顾的依赖。
等小元宵快周岁的时候,苏北顾才问王络秀:“苏南城给她起名字了吗?”
王络秀摇摇头,对卢雪欢道:“不如让婆母起吧!”
卢雪欢哪能想出什么好名字?她问覃如意:“如意觉得什么名字好?”
覃如意道:“北顾是道长,她肯定知道什么名字压得住,又吉利好听。”
卢雪欢道:“对,北顾给起一个名字吧!”
苏北顾:“……”
兜了一圈又回到她这边了。
她想了想,道:“希望她以后能‘讷于言而敏于行’、勉力修身,就叫敏行吧!”
“苏敏行,这名字好!”
起了名字后,便是安排抓周了。虽说大多数时候只有男婴有这等待遇,但苏北顾坚持要给她一个抓周礼,苏家便只能安排下去。